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从长公主府驶出。
李舟秋坐在车厢内,左右环顾。
车厢空间很大,但除了软塌和放着点心的小茶几,其余什么都没有。
连点打发时间的物什都没准备。
去往宫中的这条路避开了京中繁华街道,一路颇显清冷,车轮滚动压地的声音清楚传进车厢里。
车身随着行驶轻轻晃啊晃,比催眠曲还勾人。
李舟秋低低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
周江满听到她的动静,侧眸看了过去,然后诧异扬了扬眉。
旁边坐着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甚至以手撑着下巴,准备闭眼小歇。
这不是周江满第一次带府中医师进宫。
最初那两年,时常有名满天下的神医仙医揭榜进长公主府,皇后心中挂念长公主的腿势,便将医师们传进宫中仔细盘问一二。
盼着能听到好消息。
但连着几年过去,好消息没有,倒愈发不抱希望了。
揭榜的大夫神医也越来越少,留在长公主府上的更是寥寥无人。
隔了大半年,宫中皇后听闻长公主府留了一位大夫,简直比长公主本人还激动。
但以往失望太多次,这次皇后没立刻请人,而是观望了些许日子。
直到听手下人上报,这大夫不仅没被周江满赶走,甚至还能与她在庭院中对弈。
皇后这才下令将人传进了宫。
以往医师进宫,就算不说个个都是紧张到手抖,但起码也是正襟危坐,一路都在悄悄演练着进宫后该如何如何。
她梅辞倒好,就差给她个枕头让她躺下了。
周江满轻咳了一声。
李舟秋掀开眼皮望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继续眯。
哈?
又隔片刻,周江满开口:“你不紧张?”
李舟秋驱散困意,睁开眼坐直了身体,似随意道:“早年我跟着舟秋走南闯北,又不是没见过世面,有什么好紧张的?而且进宫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提起李舟秋,周江满神色一软,也来了兴致。
她道:“你与李舟秋是如何相识的?”
周江满自认为与李舟秋就算不是朝夕相处,但也是频繁接触知根知底。
对于李舟秋在京中的好友,她多多少少都有印象,怎从来没见过梅辞?
李舟秋等的就是她这一句发问。
既然决定要让江满往前看,那就得先把过往释怀抛却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满之所以会为她的死受打击,就是因为太在意她了。
第一步,先让江满意识到她李舟秋并非什么稀世好人,也并没有旁人吹嘘的那般厉害,放弃并不可惜。
李舟秋故作高深:“说起我和李舟秋的渊源,那可就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周江满罕见好脾气地应:“本宫有耐心听你慢慢说。”
清了一下嗓,李舟秋徐徐开口:“我呢,是李舟秋的救命恩人。”
肉眼可见周江满的表情由平静转成惊讶,还带着疑惑。
“当年李舟秋在邑坤城中了敌军的毒,若非我施救及时,她呀,早就没命啦,还何须等到宿继谷一战?”
听懂暗示了没?李舟秋也不过如此!
不是京中吹嘘成神话的战神,而是□□凡胎的凡人。
李舟秋这番话半真半假。
邑坤城是边疆一座城,早些年李舟秋在那边平过外乱,也确实中了毒。
只是那毒不是敌军下的,而是夜里行军时,沾染上了有毒植物的毒液。
命悬一线更是夸张,她用内功将毒液逼出体外后,就没事了。
至于宿继谷,那是李舟秋被乱箭穿心身亡的地方。
周江满心头一紧,她从未听李舟秋说过这个,急急追问:“后来呢?”
李舟秋道:“后来?后来就治好她了啊。治好以后,李舟秋哭着求着让我做她的私人军医,我不肯,一再拒绝。”
“可没办法啊,谁让我医术好呢。当时我们都在边疆,李舟秋天天去我家大门口堵着,缠了我好几个月。”
听听听听,何其卑微,哪里像个大将军?
卑微不说,人还自私,求她做军医还只做她私人的,啧啧。
李舟秋边说边打量周江满,果不其然看到她拧了拧眉。
有效果。
李舟秋心中一喜,然后再接再厉,不留余力地抹黑自己:“我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答应。谁知道这人表面上看着风光霁月举止朗朗,私下是个话痨子。”
江满最不喜欢嘴碎话痨的人。
“屁大点事情都要缠着跟我讲,实在是烦啊。早上吃了什么,晚上吃什么,非要一道一道报给你听,你说烦不烦?”
周江满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她还怕痛,每次受个小伤都能跑到我面前抹眼泪,还非要人给她吹吹!”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行径,足够软弱无能了吧?
李舟秋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当真是聪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在周江满心目中的形象打了个转。
瞧瞧江满现在的脸色,都快能和黑锅底媲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