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看见他的灵魂。
阵法在飞速运转,不祥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甚至看见楚倦叹息的神色,海东青从楚倦身后而起,巨大的羽翼在天空舒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尽全力向在天空而去。
不、不......
别这样,会消失的,阿隼会消失的。
薄长烬的灵魂已经被抽出体外,他无法控制逐明,那只雪白的奄奄一息的猫从他精神图景当中冲出,最后看了一眼薄长烬,而后化成一只巨大的雪豹在深渊里快速奔跑,踩过连绵的积雪和荆棘,追逐着那只海东青。
精神体和哨兵向导本位一体,人死则精神体消失,没有人知道如果精神体先死亡,哨兵会如何。
他只能看着海东青越飞越高,而后飞出深渊,在苍穹的尽头发出一声嘹亮的唳声。
深渊的上方,哪怕风雪不停,天生五感敏锐的哨兵也很快发现了求救一般的海东青。
“在那里——”
“在深渊下——”
“薄长烬在深渊之底——”
“下到深渊——”
兽人、佣兵,绞杀薄长烬的白塔哨兵和向导,在瞬间怔愣以后立刻反应过来,疯了一般往深渊进发。
“走......”薄长烬在艰难的操控身体发出声音,一旦让他们追上来就来不及了。
可是没有任何用处,他几乎立刻感受到一股诡异的吸力从法阵当中迸发,急迫地要将他的灵魂绞的粉碎,他在将死的漩涡当中挣扎。
他不能、不能死,追兵要来了,他要是丢下阿倦,阿倦该怎么办?他还有伤,抵抗不了白塔和兽人的联手......
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在现在死。
将死之人终于突破没有边际的黑暗,睁开眼来,入目是渺茫的风雪,大团大团的雪从天际坠落,砸进他的眼中,又化成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急促的呼吸,像是溺死之人渴求空气,视线在变得清明,面前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而后猛地被滚烫的液体溅在脸颊上。
血腥味铺天盖地。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支金色的长箭穿过茫茫风雪,刺入了他的身体,为什么不疼了?是因为太过迟钝吗?还是因为——
不、不对——
他的动作艰难地转动脖颈,低头,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伸出手,想做些什么,可是动作太慢了,根本无法阻挡那个人的去势,他从他的怀里,像一根腐朽的树木缓缓滑落。
远处天际,那只力竭的海东青从最高点坠落,猛地摔在深谷雪地,追赶而来的兽人即将踩踏在海东青身上的时候一支巨大的白豹呜咽着扑上去,挡在海东青的尸体上。
庞大的兽人踩过了白豹的身体,只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白豹艰难的收缩起四肢,紧紧抱住已经死亡的海东青。
向导终于缓缓低下了头,他看见“他”的躯体跪在地上,胸口是一只穿透胸腔的长箭。
不,那不是他.....
那是他的身体,却不是他,那是楚倦——
薄长烬轰然跪倒,他像木偶人一样艰难的转动骨节,他本应该颤抖的,却无法动弹,只能用那双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滚烫的泪水一刻不停的流淌。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永远这样捉弄着他,他几乎在刹那间明白。
楚倦不愿变成傀儡,于是对阵法做了手脚,楚倦的修改本来会将阵法互换,让他成为楚倦的傀儡,可他偏偏在最后一刻更改了主意,想放过楚倦。
太混乱了,最后的结局竟然是楚倦的身躯彻底沦为傀儡,而躯壳当中的灵魂却属于薄长烬。
而此刻进入薄长烬躯体当中的楚倦,却在睁开眼的那一刻被赶来的追兵一箭穿心。
他无法说话,傀儡没有主人的操控不能开口,他只能颤抖的张开嘴唇,不停的艰难的开合。
他僵硬的四肢,甚至不能去拥抱那个虚弱的即将消失的属于楚倦的灵魂。
在傀儡的支撑下楚倦没有立刻倒下,他跪在冰雪覆盖的祭坛,胸口是一根穿透胸腔的长箭,生命的气息已经在逐渐消散,雪色的长发下掩映着蓝色的双眼。
他甚至是在笑着的,只是笑一下嘴角便涌出一口鲜血。
“薄长烬,我是自己想死的,比起、和你一辈子,不论生死,绑在一起,我、宁愿死......”
所以他让阿隼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宛如靶子一般引来所有追兵,他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抚摸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上。
“可你不一样,你要、长长久久的、痛苦的、活着......”
“我是你的、你的主人,”他终于支撑不下去,猛地向前倒去,倒在了“薄长烬”的身体上,温热的鲜血汹涌的落在木偶一般僵直的身体上,“我命令你、永远、活下去......”
尝尽这世间所有的痛苦,永远得不到救赎。
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无力的歪倒在“薄长烬”的肩头,斑驳的鲜血流淌着带走了他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
他的声音低微的像是最轻的雪。
“薄长烬,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