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倦坐在孤清的月色下,神色孤寂:“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想回到你和青衡住过的庭院?”
每一个院落都可能是你和他所经历过的花前月下,你和他散过步,你为他研读过典籍,你为他研制过的药。
谢沉鹿愣了一下,不知道牵动哪里,又断断续续的咳出一口鲜血,继而拢住楚倦的手,“我会为殿下再建一座殿宇,什么都是崭新的,都是殿下喜欢的......”
楚倦打断他:“可我们回不去了。”
“不,回得去的,”他是那样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人,哪怕已然知道结局也还要垂死挣扎,“只要我们想回去,就能回得去的 。”
“你说是不是,殿下?”
楚倦没有理他,只是抚过自己手腕上冷冰冰的锁链,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你就打算这样关我一辈子吗?”
“如果殿下回心转意,我就把锁链解开。”他将下颌抵在楚倦指尖,垂落的长发缠绕在指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只要你回心转意。”
楚倦轻嗤了一声:“不会有那一天了。”
谢沉鹿说到做到,后来的一个月他都极忙,除了固定过来看楚倦的那段时间都不在九重天。
某一日午后,小团子跟着谢沉鹿过来乖乖巧巧的贴贴楚倦的手背上,欢喜道:“爹爹,我们要搬家了!”
楚倦翻书的手微微一顿,谢沉鹿跟小团子一样半蹲在他身边,握着团子的小爪子,迎着稀薄的阳光抬起头:“殿下,你看,你说的我都能做到的。”
只要你肯开口,只要你肯告诉我,我都愿意。
碧霄殿在九重天之上,这一回谢沉鹿亲手参与的殿宇却远在昆仑,昆仑号称万山之祖,又名龙脉之祖,天地最精纯的灵脉和灵气都由此而生,楚倦在此再塑仙骨有事半功倍之效。
路途遥远,对于仙者来说不过眨眼一瞬对于楚倦却是万里之遥,最后还是动用了浮空舟,到的那一刻谢沉鹿蒙住楚倦的眼睛,贴在他耳边轻声问他。
“殿下,这是我为你亲手建的,喜欢吗?”
松开手的那一瞬天地光线纯净,刺的眼睛刹那生疼。
确实是用了些心思的,装饰花纹都是楚倦喜欢的样式,殿宇建在半山之中,昆仑常年冰雪覆盖,于是悬崖峭壁上也硬生生种上了灵植,用灵气灌注的瀑布终年不休从九天而下,于是气温恒宜,四季如春,只是稍显冰凉。
小团子都忍不住小声哇了一下,两只爪子勾住浮空舟惊叹的看着面前陡峭山壁上盛开的花。
楚倦漠然回答:“不喜欢 。”
“有什么不喜欢的,殿下你说,我都改。”
面前的人一副真挚又深情款款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固执的可怕,楚倦很想说只是不喜欢你这个人罢了,但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若是他说了谢沉鹿恐怕要再问,殿下不喜欢我什么,我都可以改,但事实上,他不会改,不撞的头破血流绝不罢休。
——这就是谢沉鹿。
昆仑殿刚建好没多久谢沉鹿又开始繁忙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忙的可怕,楚倦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也许是厌倦了和他相看两厌,谢沉鹿来的时间少了一些。
闲言碎语都说谢沉鹿又转换了心性,要冷落楚倦。
没有人知道谢沉鹿究竟如何,除了团子也没有人过问。
某一日阳光正好下午昆仑殿的殿门突然被推开,门外的人脸上一道锋利剑痕,那是为上古神剑赤霄所划伤,短时间内不能愈合,就是配合九重天最为贵重的灵药,也要数月才能医好。
——怪不得他不肯来见楚倦。
谢沉鹿在九重天时突然没来由的心慌,于是丢下所有人赶回昆仑殿。
穿过茫茫雪原,殿门轰然打开,看见殿内情形的那一刻谢沉鹿瞳孔骤缩。
整个昆仑殿已经被清除的不剩任何利器,他生怕楚倦伤及自己,可是还有雪,常年冰封的山脉找到冰雪再简单不过,而此刻的楚倦正拿一把冰刀锯自己的手臂。
竟是企图锯断自己的手臂从锁链里逃开。
他锯的很慢,只有鲜血打湿了冰雪覆盖的地面。
听见开门声的那一刻楚倦格外坦然,坦然的甚至有种令人恐惧的味道。
“只要我活着,要么你死在我手里,要么我死在你手里,我就是断手断脚,爬也要爬出去离开。”
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在某些时候他跟谢沉鹿一样固执己见,又有着近乎恐怖的执行力。
他虽然只剩一副凡人之躯,可却从未低头。
“你宁可锯断双手也要逃走,凰奕为你和九重天开战,”谢沉鹿拢在袖中的手指一点点收紧,面上却慢慢的勾勒出一点笑意,喟叹一声。
心疼的像要死去,偏偏声音含笑。
“你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倒显得我像是那个阻拦你们团聚的恶人。”
他低声笑了一下,脸颊旁那道未愈的伤疤并未让他显得容貌有损,反而更添几分锐利,如刀出鞘,少了几分曾经的温雅清润。
“不就是不想要这链子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一步一步走进殿来,背后大门轰然关上,阳光寸寸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