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沉重的石门被轰然推开,无数飞溅的尘埃在风中翻飞,殿门外是高翘的屋檐,大雪在来人身后纷纷扬扬,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
太微宫本是祭祀神殿,矗立在九重天最高一重当中,终年风雪不休,是九重宫阙当中少见的极寒之地。
后来楚倦身死,魂魄消弥于六道之中,谢沉鹿不顾重重阻拦将他尸身停置于太微宫内,以太微极寒之气保他三百年尸身不腐。
来人一身白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哪怕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已是天地的焦点,只是人似乎格外瘦削一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置于门上,隐隐可见门框上的几缕裂痕。
——竟是生生将天隧玉门徒手捏出缝隙。
而半坐在冰棺里的人抬眸看他,目极深,眼极沉,一身华贵的单薄寝衣拢在身上,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胛与冰棺上。
漆如曜石的眸子里依然如三百年前一般,满满当当只装了他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谢沉鹿想,他是不是又被人算计陷入了什么逼真的幻境。
他一步一步踏碎稀疏的阳光,平素端重自持的面具只在顷刻间就摔的粉碎。
他走的极慢,明明心里是迫切的,却又生怕这当真只是他的一场幻梦,可哪怕只是幻境,他也希望这幻境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也许是太微宫是真的太冷了,连他的手掌也发起冷来,他抬手似乎想碰一碰眼前的人,然而近到眼前却又犹豫了,生怕自己一伸手就打碎了这难得的好梦。
半晌,高高在上的人半跪在冰棺前哑声道:“殿下,我是在梦中吗?”
那声音嘶哑又颤抖,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人。
微微发抖的手到底还是伸了出去,他想,就算是梦境他也应该去碰一碰殿下的。
可出乎意料的,他伸出去的手却没有落到实处。
——楚倦避开了他。
那个从来不会避开他,哪怕他身中魔毒全身溃烂都抱在怀中一刻不离,哪怕他持剑所向都未曾避开他的人偏过头,避过了他的触碰。
半坐在冰棺里的人双眉微皱,疏离而漠然的看着他,似乎有几分迟疑,半晌才哑声问。
“你是?”
谢沉鹿伸出去的手骤然僵在了半空里。
他想,太微宫果然是极寒之地,好像只是一阵风过,冷的他的心窍都一寸一寸冰凉了下去。
——
天医在太微宫外拢着袖子交头接耳,对于楚倦能够醒来的事啧啧称奇。
龙族龙角可谓一生灵气之源,伴随龙族而生,龙族一身是宝,唯有龙角最为珍贵,仔细算来已是龙族的一条命,楚倦失角以后本已魂魄消散于六道之中,此番竟然能够醒来实属奇事。
不过天地之间密辛无数,也说不准是内君使了什么苛刻的法子才救活了太子。
——毕竟内君这三百年来有多疯众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可惜了......
消息灵通的扫洒仙童偷偷跟相好的仙子咬耳朵:“最近可不要去太微宫那边,最好啊也避开内君,不要碰上......”
仙子竖起耳朵,讶然不解道:“太子殿下不是刚醒么?按理说内君该是正高兴的时候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仙童叹了口气,颇也有些唏嘘,“太子殿下记得所有人,单单把内君给......”
“给什么呀?”
“太子殿下把内君给忘了——”
仙子杏眼睁圆突然看见一道小小的浅色身影走过连忙撞了旁边的仙童一下,仙童吃痛的叫了一声,眉眼都疼的皱了起来:“你怎么乱打人啊?”
“别说了,小天孙过去了......”
——
太微宫终年大雪,仙子领着天孙过去时正是天宫日暮,大雪簌簌落在那白衣身影之上,更衬的人风姿不凡只是隐隐有些形销骨立之感。
“孩儿拜见父君!”脆生生的声音把谢沉鹿从沉思当中惊醒。
他回过头去,身后的小小少年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天族生长缓慢,小家伙又因为胎中不足格外长的慢些,如今还是六七岁的模样,正正经经穿了一件浅色衣衫,也许是过来的急,头上的帽子有点歪了。
看见团子谢沉鹿沉郁的脸色才终于稍微好转了一些,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摘去了他头上多余的帽子,露出头上两只小小的白色龙角。
他的爹爹就是因为失了龙角才长眠不起的,小家伙一向聪明,怕他的父君触景伤情想起爹爹所以一直戴帽子遮掩他的小龙角。
这是他和殿下的骨血,轮廓肖似了殿下,尤其是一双眼睛,漆黑深沉,安静看着人的时候一像是幽静的湖水。
谢沉鹿心中泛疼,伸出手勾住小团子的小爪子,平时淡漠的声音也少见的温和:“团子,父君带你去见爹爹。”
就算殿下一时间记不得他又如何呢?他们成过婚,四海之内,九重天道内的仙魔都知道,他是殿下的内君,明媒正娶,通晓天地。
更何况,他还为殿下诞下过子嗣,这是殿下的骨血。
所以,哪怕殿下记得世间所有人唯独只忘了他,或许,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