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入朝之前他便与这人已有结交,也曾手谈过几次。
他这人,棋路瞧着温温和和的,不见多少杀意,实际上那些细碎的杀招都悄悄地藏着,待人觉得胜券在握时,才将其一举歼灭。
瞧着干净斯文的一个人,实际上一肚子全是心眼,坏得很。
慕芸并不懂他俩这反应,但对自己盲猜结果有十分完美的解释:“皇兄贵为天子,是天下共主,即便白子输了。可柳大人是您的臣子,为您所用,他赢了,你自然也就赢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慕芸从小便不算听话乖巧,因此总惹父母不高兴,为了从那些看起来似乎永无止尽的念叨里逃脱,她对撒娇拍马这样的技能的运用十分熟练。
她说完还不忘笑眯眯的继续问:“是吧?”
配上她那一张乖巧无害的脸,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
慕梓辰本想说她尽知道睁眼说瞎话的拍马屁,却也被这一下逗笑了,只装作有些责怪却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柳蕴然也笑:“郡主说得是。”
他接了话,慕梓辰便有得说了,他捻着棋在手上转了一圈,怪道:“你也同她学那些溜须拍马的本事。日后你俩成了家,岂不是在朝堂上也只知道说这些奉承话来糊弄朕了?”
他这一下冷不丁地提起这一茬,慕芸便下意识地朝柳蕴然看去。
却见他含着些许笑意望过来,四目相对时,似有些微妙的感觉自眼里撞入心底。
慕芸对此很熟悉,那是曾经时常萦绕在她心底、让她坚定地想嫁给柳蕴然的情愫。
她略一晃神,只听见柳蕴然清润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虽有恭敬,却似乎又添了些调侃意味,绕于耳畔:“既为郡主所授,臣下何有不从之礼。”
慕芸将这话咀了两遍,有些迷惑地瞧着柳蕴然。
似乎……有哪里不对?
柳蕴然……从前是这样的说话的吗?
按照他的性子,他不应该是用他那一如既往恭谦又不失姿态的语气说:“陛下说笑了。”吗?
她又瞟了一眼慕梓辰,却见他只知道笑,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便不管他,只对慕梓辰表达她的不满:“什么叫溜须拍马的奉承糊弄,我可还在这儿听着呢!”
“是是是,咱们承德郡主哪里需要说那些讨好人的奉承话,分明是金口玉言,句句实话。”
他这话虽然听起来并不像那么回事,可语气姿态却做得很足。
堂堂天子既然做出了退让,那慕芸也只能哼哼两声表示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原谅他了。
一盘棋便在他俩这样时不时闹上几句、柳蕴然偶尔搭几句话的情况下走至收官。
“陛下棋高一着,臣下拜服。”
慕梓辰瞧着棋盘上自己一如既往的占着的些微优势的百字,看向柳蕴然的眼神有些古怪。
照理来说,不应当啊……这人同他下棋可从来没给过他面子。
慕芸看着柳蕴然投子认负,有些意外,她不过是随便猜猜而已,更何况还有些私底下故意针对他的成分在。
“皇兄赢了?”但她实际上也确实看不懂棋,她只是习惯性地觉得柳蕴然或许会更厉害些,事实与理想总有差距。而且,说到底还是她赢了,因为也不管其中是否有什么玄机,只欢喜而热忱地看着慕梓辰继续她的马屁:“我便说皇兄会赢。”
所以说,要给她的好东西是不是可以实现一下了?
慕梓辰瞧着那满满当当的一盘棋,心下不由呵了一声。
但这事只怪柳蕴然,他对慕芸素来纵容:“待你出嫁那日,朕让人从私库里挑些东西,给你添妆。你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或也可以如你所愿。”他略顿了一下,提醒道:“但不可过分。”
虽然添妆这个事本就是定下来打算给的,但他实则,也并没有很多可以随意挥霍的钱……
但慕芸并没有很高兴,她还在琢磨着退婚的事情,这份添妆瞧着就像是到嘴却又飞走的鸭子,可恶至极又让人很不甘心。
“好皇兄,反正都是要给我的,又何必等到那个时候?”她试图撒娇。
慕梓辰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朕给你撑面子呢,你这不识趣的小丫头。”
慕芸知道他的意思,试探了一句知晓他此刻必然轻易应不下,说多了便又要让人怀疑了,故而只能乖乖道谢然后闭嘴。
柳蕴然略看了慕芸一眼,而后垂眸沉吟半晌,向慕梓辰拱手道:“如此,臣下这聘礼未免太过寒酸了。陛下您看……”
陛下闻声拈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入他的奁中,缓缓道:“滚。”
而后慕芸见他转过头来,只觉得此时的时机不太妙,忙起身跟着柳蕴然一并告退:“那,我也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