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按住门板时,他按照尼禄的嘱咐,回头询问叶斯廷:
“你过去是否曾接触过皇室成员?”
“皇室成员?”
叶斯廷挑起眉,他那并不逊色于全息面具的精致眉眼间,显出一丝戏谑,“我倒是想。但你那些跟自己主人寸步不离的同伴,难道会给我机会吗?”
骑士转身离开。
病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叶斯廷轻佻勾翘的唇角,便瞬间抿紧。
他的手在被子上慢慢攥成拳,又在余光瞥到病房内隐藏的摄像头时,若无其事般将拳头松开。
纵然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深恶痛绝,但并不代表他就对鲁铂特的做法拍手称快。
因此谎称自己是鲁铂特手下时,他本能感到胃部恶心。
但尼禄……尼禄比幼年时成长得太多了。
他心知自己的供词,很大概率是骗不了尼禄的。
但对于审判庭和帝国而言,这份供词已经足够给他们一份交代。
即便尼禄最后宣布处死他,也不会有任何人存在异议;
因为鲁铂特原本就是皇室的死敌。
而随着审判结束,这场沸沸扬扬的假皇子风波,也将会就此平定。
叶斯廷低低咳嗽着,然后向后躺下,望向雪白的天花板。
“……有一天当我在黑洞中消亡,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因为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归宿——消失在深深的、旋涡般的阴影中……”
《流浪者号》里的无名舰长,低声向此生最心爱的女性孤独剖白。
而他也与舰长一样,始终等待着被黑洞吞噬的时刻到来。
但他从未想过,他的终焉之地,竟就在自己的起点。
叶斯廷略显疲惫地闭上双眸。
……至少他还是亲眼看见了尼禄长大后的样子。
……
叶斯廷依旧被看管在疗养院内。
但随着身体好转,他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些,可以偶尔在狼骑监视的情况下,到庭院走动。
虽然不被允许与任何人交谈,也不准接触外界情报,但叶斯廷仍然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判断出这里仅供狼骑休养。
庭院内除去养伤的狼骑和医官,基本不会有外人。
之前来过疗养院的白狼骑和海德里希,后来也不见踪影。
叶斯廷难得有些摸不清现状。因为他确实不明白尼禄究竟想拿他怎样。
被关押在疗养院期间,他的作息都由自己自由安排,这让他最大程度确保戒断后遗症发作时,不会引起监视狼骑的注意——那时他基本都在自己的床上。
而平时状况好些时,他就在庭院里四处走动,尽量展示出正常人逐渐痊愈时的面貌,以规避太过深入的检查程序。
庭院里常有一个中年男人,会在地上用树枝画画,嘴里还经常念念叨叨,似乎精神方面有些问题。但其他在这里养伤的狼骑,看上去却非常尊敬他。
叶斯廷又一次在医官面前刻意走动,狐狸眼在阳光下微微眯着,看起来十分散漫慵懒。
他本是不经意经过中年男人身边。
但当他的眸光瞥向地面的画时,唇角的笑意突然凝固。
地上是好几个胡乱涂画的小人。
有穿小裙子的,有穿裤子的,明显是两个小男孩和两个小女孩。
而第五个小人的年龄,看上去特别小,还被塞在襁褓里。
那个个子稍高些的男小人,正笑眯眯地抱着他。
他只一瞥,就闪电般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个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
尽管眼神和面貌变化极大,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卡拉古先帝的狼骑。
他散漫的眼神出现一丝惊愕。
但半秒过后,他的眸光迅速掠过正在监视的狼骑。随后,他神情平静地绕过地上的涂鸦,走向庭院另一个角落。
“……殿下。”
身后传来含混的呼唤声。
他脚下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迈进。
“二殿下……”
“赫德先生,怎么了?”
老狼骑身旁的护理官察觉异常,立刻赶来询问。
她看着老狼骑抬起手,指着一名白发青年的背影,啊啊地想要说什么。
但白发青年充耳不闻,兀自走进树荫里坐下,然后开始托着腮看书。
随着青年的脸转过来,老狼骑的眼神也由惊喜转为困惑。
他不住地挠着脑袋,又拿小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在小人们的头上画了许多问号。
“他好像在叫你。”
少年平静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不准备回应吗?”
叶斯廷眸光骤闪。
庭院里到处都是葱郁的灌木和树林,他并不清楚对方在这里看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但他也不作声,只轻轻合上手里的书。
“不,神圣的皇帝陛下。”他说,声线仍然带笑,但没有回头,“我只是一个蹩脚的赌徒和骗子,日夜祷告陛下会看在我诚心忏悔的份上,至少能放我一条生路。像我这样的人,可担不起如此尊贵的皇室名号。”
“你的确是一个骗子。但未必诚心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