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狼骑轻轻推开指挥室的门。
果然,尼禄背对门口,依旧坐在指挥椅上。
指挥室里没开灯。
浮在空中的星图,如深海中万千发光的浮游生物,静谧将少年的身体包裹。
尼禄漂亮的银色发梢,都像被遥远的星光浸透了,随着星图中不断环绕的远星一明一灭。
三天前与星盗的遭遇战结束后,尼禄当场罢免18名驻军高级将领,剥去爵位,贬为平民;
同时处置了超过一个师的舰艇兵——他们都曾在刚与星盗短兵相接时,无视皇帝军令,开着星舰掉头就跑。
更有甚者,看见逃跑后路被帝国星舰堵死,竟毫不犹豫朝同伴开炮,击沉同伴的星舰后逃亡。
尼禄全歼星盗,只用了1个小时;搜捕这些四处躲藏的逃兵,却花了他一天一夜。
但凡在战争中击沉友军的逃兵,全部被公开处死。
——帝王之怒如万钧雷霆,撼动了整个帝国北境。
一时间,北境星系的贵族领主们人心惶惶。
能删的败役记录全部删除,曾与星盗集团有过勾结的,马不停蹄列好背黑锅的名单,上交给皇帝。
星盗和贵族集团一直存在某种肮脏的勾结关系,在鲁珀特统治时期,这种关系几乎被明明白白摆上了台面。
皇帝诏令和帝国星律明文禁止的,贵族转头就雇佣星盗去做;
尤其是帝国偏远星系,贵族敛财的一大方式,就是同星盗合作贩卖人口和毒丨品。
甚至还有星盗靠砸钱买爵位洗白上岸,摇身一变,就从恶匪变成了小星系的领主。
最夸张的一桩案例,是出身星盗的领主,把领地星系内的人民全部当奴隶标价出售,随意决裁生死、掠夺子女;
“成色不好”的新生婴儿,则会被他们从星舰丢进太空,一瞬间成为漂浮在宇宙的干尸。
从机甲上下来后,尼禄三天未合眼。
他一直在批阅各个领地发来的海量报告,大量革职和褫爵的诏令,一批接一批从他手中发出。
白狼骑中午为他端过午餐。
这会儿端进晚餐,却发现桌上的午餐原封未动。
在帝国与尼禄之间,白狼骑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他将餐盘放下,见尼禄撑着下巴,似乎在闭目养神,便轻声说:“陛下,您该休息了。”
尼禄没回答他。
白狼骑又唤了一声:“陛下。”同时轻轻碰他的手腕。
尼禄的脑袋突然向一边歪去。
白狼骑眼疾手快上前,让尼禄的身体倒在了他的臂弯里。
小皇帝的脑袋靠在他胸口,雪白的长睫闭合着,呼吸缓慢而绵软。
他睡着了。
白狼骑沉默半秒。
弯腰揽过尼禄膝弯,把小主人抱起来。
尼禄右手还攥着一根光子笔。
白狼骑腾出手去拿。拿不走,只听见尼禄在他怀里嘟囔着什么。
好像是“军队军队我要军队”之类的梦话。
白狼骑低声说:“陛下,您一定会有最忠诚的军队。”
尼禄右手微微一松,白狼骑才得以把光子笔拿走。
于是他抱着沉睡的小皇帝,走到指挥室门边。
走廊里的灯光雪亮。
白狼骑把门打开半条缝,给门口狼骑看睡着的尼禄。
狼骑们无声点头。
廊灯一盏接一盏暗下。
白狼骑这才沿着昏暗的舰桥,从指挥室缓步朝寝舱走。
路上,还遇到了抱着书的米弥尔和刚换过药的伊娃。
米弥尔有轻微的夜盲症,正茫然张望:“呃?怎么没灯了?”
伊娃视力比他好,一眼看见像团猫一样睡在白狼骑怀里的尼禄。
她下意识地拉住米弥尔:“嘘。”
嘘完后,她自己倒先愣住。
女孩立即冷下脸,略显僵硬地转身走开。
尼禄显然是累惨了。直到被抱进寝舱,剥去了军装和鞋袜,也没睁眼醒过来。
白狼骑看了眼时间,发现尼禄双腿内的神经动力机甲,也早就超过了使用时限。
他咬了下牙,就将尼禄抱坐在腿上。
金属指尖解开皮带,探向温热的尾椎植入点。
神经传输针拔除的疼痛感,让尼禄双膝一颤,猛地夹紧骑士的腰,鼻腔间也发出短促的“唔”一声。
他皱着眉头,困顿地说了声:“阿列克谢?”
便又把脑袋磕在白狼骑肩甲上,沉沉睡去。
战场上杀伐狠戾的少年暴君,却拥有一张跟孩童时期毫无差别的睡颜。
白狼骑看着尼禄睡梦中放松的眉眼,不知为何,心底漫过一阵难言的疼痛感。
但他迅速压抑住情绪,弯身把小主人放进被窝。
然后将那双饱受摧残的残足,握进掌心里,轻柔地按摩起来。
……
尼禄在光怪陆离的迷梦中浮沉。
他梦见放在床头的熊,哔啵作响的全息壁炉,还有少年白狼骑坐在床边的笔直背影。
房间是温暖而馨香的,天花板上映着摇晃的火光。
——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