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的院墙底下, 一身暗金长袍的魔尊大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阮嫂子浣衣用的小板凳上,慵懒地靠着狗窝,他的对面是席地而坐的魔将阿南叶, 左边是一片宽大的草席, 上面摆着七八个簸箕, 里面分别是红辣椒,春笋, 还有一些一时叫不上名字的时令野菜……右边是两个洗衣盆, 里面泡着红孩儿的小衣裳。
村长刚才有事情要说, 阮家两口子都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不是让你盯紧阮青梅吗?你跑回来干嘛?”西无咎一双冷眸犀利地扫来。
阿南叶道:“尊主, 阮姑娘和她的同乡已经离开鸾都城, 往毓秀峰方向去了, 我回来请示下一步动作。”
请示?是来探听他的虚实吧,西无咎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阿南叶和阮青梅之间破绽百出, 可他如今受困于此, 又他没有其他人可用,只能暂时装作没有察觉, 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继续盯紧, 有事向本座汇报即可,不必过来, 你退下吧。”
阮家夫妇随时可能回来, 太危险了。这个时候来, 真是不安好心!
魔尊的态度相当冷淡, 阿南叶心中一沉, 又想起阮青梅的试探。他现在也迷糊了, 完全不知道那姑娘是自己主意大, 还是得了魔尊的授意。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玩弄魔尊感情了;如果是后者,那更糟糕,被玩弄的是他的性命……
阿南叶从怀里拿出“信”,交给西无咎:“尊主,这是阮姑娘的家书,属下此行是顺路为阮姑娘送信,请尊主过目。”
西无咎眸子微眯,闪过危芒,家书?又是什么诡计?
他接过信件,展信,一股恼人的、和渟渊相似的气味儿令他不悦地皱眉:“阮青梅在修炼九重天的心法?”怎么会,她不是和渟渊有仇?
“这信并非出自姑娘之手,是她的同乡写的。”
同乡?那个种地的凡人?
西无咎冷哼,凡人修炼仙界心法,真是自寻死路,怪不得会走火入魔。
西无咎捏着鼻子一目十行,顺手丢在一边,看起来很是嫌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阿南叶观察着西无咎的表情,猜测他应该是很希望阮姑娘早些回家,盼了好些天,却只盼来这一封书信说不回来了,心里失落也难免。
过了半晌,西无咎一抬头,骂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信已经送到了,你还不走,等着本座付赏钱吗?”
“属下不敢。”阿南叶忙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阿南叶一直在找一个时机汇报正事,实在是这事说出来,西无咎心情只会更加不好,他怕自己被迁怒。
“尊主,属下来的时候,得到了魔宫密报,托罗长老近日有所动作。您最好还是……能回去一趟。”
西无咎眸光如冰。
托罗匹夫!就知道在他背后搞事,他若是能回去,何至于容他苟延残喘至今?
“他又做了什么?”西无咎咬牙。
“他……”阿南叶咳嗽一声。
他自然是又在“作死”了
说起来,这事还多亏阮青梅提醒。因为阮青梅说了那些……那些陷他于不义的话中,有一句阿南叶默默记住了,她说“托罗长老正在搞事”。
出于谨慎,阿南叶以西无咎的身份和探子联络了一次,得到了最新消息,托罗果然又有动作。
九重天外的魔将已经全部撤回宫中,到处都是西无咎的人,托罗居然还敢不安分,真是胆大包天!阿南叶不敢自作主张,特意带着密报来请示西无咎。
“探子来报,托罗长老的人最近似乎和九大宗的人有所往来。”
“什么?!”
西无咎猛地起身。
阮家院墙低矮,他这一站起来,肩膀以上便再无遮挡。
耳边猛然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路过的村姑不小心看见了他,惊叫逃走。
“哪里走?”看见他的真容,还想活?
西无咎眼中闪过一抹嗜血,他毫不犹豫地抬手,对着村姑后心便是一记杀招。
阿南叶下意识地闭目,不忍看那凡人的惨状。然而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并未传来,村姑惊慌失措又安然无恙地跑远了,只除了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在泥路上留下一串痕迹。
西无咎却脸色一黑,气血翻涌,一个趔趄险些失去平衡,那毫无收敛的一击非但没有打出去,还全部反噬给他的五脏六腑。
道契!这杀千刀的道契!
阮青梅明明只说了不许他伤害阮家人,为什么一个村姑他也动不得?!
——阮青梅还说“不许伤人”,这一条可并没有指定是什么人,除非有人威胁到阮家,否则他没有半点机会在杏花村兴风作浪。
竟然忘了这一条。
可恶!
他堂堂魔尊,竟连杀一个区区凡人都做不到!该死的阮青梅,早晚让你付出代价!
如果说从前的西无咎面对阮青梅,只是想吸取她的天灵根,那么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便只想拆开她的骨头一根一根的嚼碎。
魔尊死死地扶住狗窝才支撑住高大的身形,喉间一缕腥甜,被他硬着头皮地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