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能修补,拆东补西的,物尽其用,变废为宝。
牛春来来时便背着铺盖卷,这实诚汉子仿佛从不知道累似的,无论李元惜什么时候见他,在哪儿见到他,他总在忙着帮助别人。
又见水井边围着群人,有人喊“加把劲”,她便也好奇地过去看,井里空空地喊了声“拉”,人们便拉动绳子,先拽出了汲水的轱辘,又拽出了雷照。
原来,侯明远那批人走时发狠破坏,竟然把水轱辘拆了绑上石头,丢井底去了。
“大人,井底还扔有不少东西,那群青衫故意恶心咱,还丢进去一袋死雀儿。”雷照说着,把一个绑着石头的铜盆拆了,只把吊上水面,随后跟猴儿似的,攀着石壁就上来了。
庖厨里也热热闹闹地点火升灶,这边吆喝那边答应,热闹得很。青衫子们也相互认识熟络,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漏泽园殓尸的、岸口运货的、作坊做工的、贩鱼屠肉的、挑水送水的、挖果核打烧饼的、修车木匠、打铁铁匠、落魄商人、落榜书生、刑满犯人……
最接近街道司日常劳作的,是个凿墓碑建墓室的,大家的好奇心起,问的也多。
“欸?陪葬的那些器物儿,是不是首先得防着你们啊?”
“防甚?行有行规,我们就是穷死,也不去干那缺德事。”
“有没有不听话的?”
“有,前几天就捉了个,把墓主人的金镯子偷了,到当铺换钱,没成想是铜的,刚准备走人,就给捕快踹倒了。”
于是大家伙一起拍大腿:倒霉。
李元惜从他们身边路过,好像也听到自己暗叹了声“倒霉”,而大家先聊着说出的心酸,也令她驻足长听了番。
比如挑水工靳长生,为多赚一文钱,要挑着一担水走二百余步,主家孩童不懂事,把石头丢进桶里,主家非但没同情,还要他多挑一担以做延时补偿;
比如背尸人张乐福,八年没再吃过宴席,独来独往,谁都躲远远的,不小心撞到人,还要被骂晦气。父母给起的乐福,他活成了既不乐,又没福的球样子;
酒店跑堂苟富贵,有一次别人把打赏他的小钱踩在脚底;曾有个歪嘴老婆的吴楠,被骂没本事,老婆带着嫁妆又改嫁县衙的皂隶;要给母亲治病的伊川,为着二十两,把稻草插到身上卖自己……
还有余三秋,他去别人家里打杂时,看到那狗食盆里的肉,居然比他家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点的肉还要肥美,他小心地把狗吃剩的肉拿水冲干净,包起来拿回家,全家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
“妈的!”余三秋提到这事又由不得掉泪:“那是老子吃得最糟心的一顿饭,老子从那天起发誓,要活出个人样儿,再不叫我的孩子吃狗食!”
这些故事,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李元惜也是恍然惊觉,这一百名青衫是一百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的酸甜苦乐与她无异,半年之约同样是改变他们命运的重大节点。
“姐姐,”小左从帐房赶来找她说事,一双眼扑棱棱地透着股狡黠:“裁缝师傅已经量完所有尺寸了,按照规矩,咱要先预缴物料和一半的缝制费用,可咱还没帐房先生呢。”
李元惜怎么会看不出她打着什么主意?无非就是不甘心只做个贴身丫鬟了呗。
“你不是跟我娘学过记账吗?从今之后,你不要再伺候我了,代任帐房先生如何?”
小左听了,眉飞色舞,连连拍手:“好啊好啊,我记账,绝不会坑你一文钱,保你放心。但你也别想甩脱我丫鬟的身份,我就乐意伺候你。”
说完,她便喜滋滋地朝帐房奔去,叫上裁缝师傅和他的学童:“跟我来。”
走到中途,忽然记起周天和还在正堂等李元惜呢,忙给她传了话。
周天和正在翻阅街道司前期所作的委托记录,他认为,青衫既然已经招募齐备,首要问题,便当是如何重组青衫了。这个想法与李元惜不谋而合。
据他从记录中了解到的情况,街道司满员五百名青衫,原先实行的是两班轮值,每班人马都会指派几人骑马,分往外城、内城各处巡视,其余的,便在衙司中接手城中各处送来的委托、举报、通知或命令,继而临时处理交通问题。具体由多少人出动,由管勾直接安排任命。
又因常年账务不景气,自家无力购置骡车马匹,因此便常年租用周通达赁马行的马,秦万斤骡车行的骡车车夫。
这和李元惜从侯明远那里听说的相差无几。
“先皇认为街道司工作甚众,事任非轻。大人,街道司管勾虽为九品小官,要做好却不比七品县令容易。万事开头难,大人的开头,更难。”
李元惜举手打断他:“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讲难与不难的空话。以前青衫子们的分组十分简单,不利于劳务。我想改改。”
按李元惜的想法,这一百名青衫应划分为两营十都二十队,她只任命两位营长。接下来,营长选都长,都长选队长,逐级管控,最终人选交由她审看,同意便可任命。
“你觉得怎么样?”
“按军中规制来管理青衫?”周天和起身,边踱步,边捻着下颏思忖,忽然抬起头,咄咄地盯着李元惜:“大人来自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