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都监张君平有信到。
然而孟良平抬手,叫他暂退旁边。他的注意力,在眼前这个土气的野女子身上。
“近年来,朝野内外对街道司不作为很是失望,又逢西夏元昊称帝叛乱,朝廷所耗军费不菲。为节省财务支出,度支司多次要求我整合官署职能,撤街道司,职务并归都水监管辖。我深以为然,何况街道司管勾空置半年余无人担任。”
这被平静说出的几句话,却包含着李元惜料想不到的信息,她惊愕诧异,快速解析着句中关键词语。
撤街道司!
撤街道司,意味着没有调拨的经费,没有俸禄,没有容身之处,没有改头换面,东京城对她不过是条死胡同。
所幸,撤与不撤,还存留着一条狭窄的界限。这条界线,便是她的逆袭机会。
她攥紧拳头,猛抬头,正巧撞到孟良平的胸膛。
原来他已驻足。
“你如此毛躁,能成何事?”孟良平轻蔑地俯视着她:“若非老师范雍加急来信,全力举荐你,这时的东京,已不存在你的立足之地。”
李元惜最讨厌的,就是他最后的这番话:若非范雍全力举荐,东京不存在你的立足之地!
他无非就想说,来者是李元惜、王元惜、张元惜都没关系,街道司管勾不过是他的顺水人情罢了,与你本人的能力无半点关系!
顿时,李元惜觉得胸腔里一阵火热,灼地她面颊都有些疼痛,她不信自己只是闯祸的麻烦精;不信如果没有范大人和父亲庇护,她将一事无成;更不信她千里迢迢赶到东京,竟然会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你要我支持你,就必须让我看到你的价值,而不是你的抱怨。”孟良平没有闲工夫和李元惜寒暄客套,他目光咄咄逼人,急需答案:“你能给我什么承诺?”
“半年!”
李元惜言出如掷铁,铿锵有力。
“半年,倘若我李元惜治下的街道司无作为,让你看不到东京城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劳你动手,我自己卸任回延州!”
李元惜清楚,这半年之约,无疑是将她逼到必须动手的境地,对她这种崇尚不肯过江东的霸王血性之人,狼狈回故乡,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咬着牙,头脑中充斥的,是父亲的失望:“你将一事无成!”
“这半年,你,必须支持我!”
“没有属下威胁上级的道理。酌情再办。”,孟良平漠然回复,向衙役伸出手去:“信。”
随后又嘱咐那衙役,“通知帐房:先支五百两供街道司用度。李元惜,这五百两,便是我对你的考核。”
“李大人,请。”衙役侧身。李元惜抬头一看,原来两人驻足之地正是都水监账房。
难道孟良平早就预料到他们谈话的方向和结果?
李元惜头一次感到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的恐怖。她看去,那人已专心埋首于读信,随后加紧步伐,向偏厅步去,边走边喊候命的衙役:“给滑州信使换匹快马——来人,研墨!”
小左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见李元惜从后院出来,也没惹出衙役们喊打喊杀的闹剧,便赶忙迎上去,欣喜难耐:“天赐良缘!天赐良缘!”
李元惜翻了她个白眼,小左权当没看见。
“你猜猜,刚才与你讲话的人是谁?”
“不用猜,孟良平。”
“孟相公。”小左捏着粉拳锤了锤她,红扑扑的脸颊透出单纯的窃喜,“主母说过,你以后嫁得远,果不其然,姐姐的如意郎君竟在京城。你看咱家孟相公玉树临风,温润尔雅,又是我大宋水监,年轻有为,前程似锦……”
“你这么欣赏他,你去嫁!”李元惜假意掉头:“我去帮你说合。”
这一举,吓得小左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能和我过日子的,只能是比我没脑子的大傻子。”
李元惜真想掴她一掌:“只兴你能喜欢大傻子,我却要嫁那个阴郁着脸的白无常?”
“怎么是白无常呢?”
“你是不是特想把我嫁出去?”
“何止特想,主母说过,我要是能协助你,在京城找到个郎君,特地多给我五十两银做犒赏,不仅如此,我的嫁妆她也要帮我搞定。”
“我是被赶出门的,临走时我连要点水喝的时间都没有,我娘能嘱咐你那么多废话?”
“怎么是废话?”
李元惜抖抖手里的官交子,叫她看仔细。
“五百两!”小左瞪圆了眼,“孟相公真是出手阔绰哈!”
“再叫地那么亲昵,就挖了你的烂舌头。”李元惜无心再提孟良平,催促小左走快些,肚子空了一上午,饿得脚底都发飘了,所幸东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吃,上到数百两银一碟的顶级鱼脍,下到几文一碗的米粥,东南西北各方饮食,中原内外各种烹饪都汇聚于此,比起堪称盛世的前朝,宋人的锅里能烹、烧、烤、炒、爆、溜、煮、炖、腌、卤、蒸、腊、蜜、葱拔等,不知丰富多少。
李元惜和小左走了没几步,要了份小甑糕,又没走两步,要了盐煎面,又没两步,要了蟹肉馒头。
水盆里扔着的大螃蟹是她两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