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走近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侧。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若不是借助这颗珠子的光亮,很难让人察觉。他是这样毫无存在感,死在一个不见天日的石室里。她是知道的,没有什么能解得了灵蝶的毒,即使是曼陀罗花,也只能缓解症状,绝非根治。
梨白蹲下身来,看着他脖间,手腕处,脚腕处细密的伤口,那是灵蝶蛰咬过的痕迹。他死前一定是充满不甘和恐惧,否则死后怎么犹自睁大了瞳孔?
死不瞑目。
梨白轻叹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拂过他瞪大的双眼,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她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扫了地下的尸体一眼,突然一怔,又连忙后退了几步,看向地上的尸体,顿时陷入沉思。
这个人死前的姿势真的是说不出诡异之感,方才进入石室内她就发现这个人死前的姿势是呈“大”字型的。但中了亡灵蝶的毒,从毒发到身亡是个漫长而煎熬的过程。通常人在受到极大的痛楚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蜷缩四肢,尽量缩成一团,这是常人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保护。可眼前这个人却一反常态地张开四肢,就好像四肢被什么物事束缚住一样,可观他脚腕,手腕处,却并无明显的勒痕。
思及至此,梨白不由得心下一凉,再看向漂浮在空气中那颗蓝幽幽的珠子,无端地生出几分怯意。她有种直觉,种种怪异迹象一定和这颗珠子有关。
紧接着她又发现一件怪异的事,这颗珠子虽然散发的光辉很柔和,但长时间盯着这颗珠子的人好像被一股吸力吸引,让人移不开视线。在这样微弱的光辉里,梨白仿佛生出一种错觉。她好像看见了娘亲在那里朝她温柔地招手,她看见了在迷蝶谷里朝朝暮暮伴她的青寒师兄,那些曾经给予过她温暖,给过她希望又让她失望的人。他们的面孔,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并不真切。其实是想念的,是不舍的,可她终究是要一个人,毕竟殊途。她望着那些迅速闪过的画面,一摸脸,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在那些画面将要消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想要制止,突然一股冷冽至极的寒气通过她的指尖袭入全身。原来是她错把这些幻象当作现实,不小心触碰到这颗珠子。
冷,她好冷。铺天盖地的寒意直侵她的四肢百骸,这种冷意,比寒冬腊月里全身浸入冰窖的感觉还犹甚。她连忙盘膝坐下,运功驱赶周身的寒意,只是这股寒气好像似在她的体内生了根一般,她输入再多的内力驱赶终究是泥牛入海,无济于事。
梨白又惊又怒地望向眼前这颗依旧散发柔和光辉的珠子,暗忖,这珠子当真是诡异非凡。她体内这股寒气不会是无缘无故地产生的,一定是她刚才手指不小心接触到这珠子时,中了什么招数。于是她细细观察刚才接触过珠子的指尖,指尖因为寒气的缘故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发现冰霜上竟有一只米粒大小的虫类生物在蠕动。
这是蛊虫!梨白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体内那股寒气的来源,正是这只蛊虫在作怪。蛊虫素喜结群,若单要碾死这只子蛊轻而易举,只是要解她体内这股乱窜的寒意,怕还是要找到母蛊。
而这母蛊……梨白将目光锁定在眼前这颗漂浮于空的琉璃珠上,眉头紧锁。事到如今,也只能姑且一试。她暗自提气运功,附内力于掌上,心下一横,用力一抓,将琉璃珠紧握于掌心。
掌心与琉璃珠相触的那一刻,琉璃珠周身突然蓝光暴涨,蓝色的光晕在她的瞳孔中无限被放大,几乎一瞬间蒙蔽了她的视线,刺骨的寒意刹那间侵占她所有的意识,裹挟着她的全身,将她抛入一片无垠的寒潭里。
梨白被瞬发的寒流冲击得踉跄地后退几步,她握琉璃珠的手掌被冻得发紫,一大片紫色占据了她大半掌心,并仍有向手腕蔓延的趋势。可越是这样极端的冲击,越使得梨白寸步不让。她知此珠并非凡物,攥紧的手掌一刻未曾松开。
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她终是脱力,瘫靠在一边的石壁上。睫毛上似是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她第一次觉得睁眼也是这样的费力。可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她用力用指甲掐了下掌心的皮肉,疼痛可以驱走睡意。
她没想到这个办法竟然奏效。本来快要冻僵失去意识的躯体竟开始有回暖的迹象,而她的体温也一点一点回升,那股一直在体内乱窜的寒流也逐渐安分下来,甚至掌中那颗散发恐怖寒意的琉璃珠开始回温。不一会儿,梨白发现可以自主活动身体了。
她惊讶地看向手掌,那个被指甲掐破的伤口沁出一点血迹,而一只蓝色的米粒大小的虫类生物正贪婪地舔舐掌心点点血迹。
是寒螟的母蛊。
梨白突然明白了。这些寒螟都是无主的蛊虫,而这只母蛊因贪食她的血而和她订下了血契,所以她的身体才会免疫寒螟的寒毒,恢复正常。
没了寒螟威胁的琉璃珠对于梨白来说寻常珠子无异。梨白托起它,仔细查看这颗散发柔和蓝芒的琉璃珠。
“不要看它。”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石室外响起。
梨白闻声回眸,来人玄衣墨发,整个人像是与幽暗的井底融为一体,唯独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是他!
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