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风,格外的柔。』
山间吹起了风,院子里的草木轻轻摇曳,抗拒着春意中的枯焉。
破旧的木屋,像路边破败的坟冢,不一样的是,木屋葬着活人。
它:“然后呢,苏警官就那么放过那几个人了?那些人也太嚣张了,不去查一下他们吗?”
它很不忿,纹身男与欧阳的父亲,说话很过分,做事也很过。
我耸耸肩,转身走到已经积灰的背包前,没有说话。
苏宛亦是个很好的姑娘,她收拾了纹身男,就不会再去找他们的麻烦,她也知道,欧阳已经彻底废了,农村走出的人都不容易,再为难他们,她于心不忍。
至于那点言语上的侮辱,她不在乎,她在意的是我为什么非要受那一刀。
它看着我,眼神诧异。
它:“要出去吗?你决定了吗?”
我点头,拍掉灰尘,扬了一屋子,呼吸之间,淡淡的尘土味道,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活人就应该向前,不能坠沉在记忆的深渊里。
向前,去遇见未知,才是生命的惊喜。
『我很想你们。我来了……』
它欢呼雀跃,高兴得像个孩子。
它:“这才对嘛,是该走走了。”
我:“嗯,走了。”
我挎起背包,有些陈旧,里面装的是泛黄的日记,满本都是过去,没有未来,永远停留在十九岁。
『活着的,死去的,都不该背负包袱,埋在流言里。』
我与它,穿过满园的枯败,停在院子门口。
它:“走吧,别犹豫了,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
我回头,身后是在春天里一片死气的草木,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枯萎、凋零。
它望向我看着的方向,在身边绕了一圈,一半在春天里,一半在死亡里。
它不喜欢这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劝我离开,而我也不是第一次走到这里,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每次踏出半只脚,我就像是触电一般,飞速收回,转身就跑,回到木屋,挂起背包,回到窗前,抓起杯子……
不敢,不想,不愿。
这一次……
敢扯开旧忆,大步向前吗?
风吹着满头,山里的花,树上的叶,脚边的生命,都在欢呼。
我看见院落里的鹅卵石小路上,爬满了螺型蜗牛,在堆积的壳旁,它们舞动着触角,风吹过,响起海的声音。
小路上的鹅卵石,被它们啃得坑洼,像当年啃过的骨。
它们,还活着。
活着的,是他。
……
我看见,小路边,堆满了破碎的蜗壳。
我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犹豫——他必须死,不能活着。
潜意识中,有声音在咆哮。
『他不能活着,必须死,踩碎它们。』
踩碎它们。
我转身,抬起脚,踩向最近蜗牛。
不,我分不清那是蜗牛,还是海螺,耳边全是海的咆哮。
……
它:“你在害怕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有人也曾这么对我说过,她说不要害怕,一切有她在。
我记得她的眼神,认真凝重。
她说大不了丢了工作……,大不了她打一顿她哥哥,让他哥哥往死里查。
她说你别害怕,她去求她爷爷帮忙。
他说过他爷爷因为她父母的婚事,跟他们断绝了关系,连她母亲因为生她离开的时候,他爷爷都没有来。
她记得,她小时候,他的父亲带着哥哥与她,跪在爷爷的门外,淋了一天的雨,那扇门都没有打开过。
她记得,那时候她又冷又饿,屋里飘出的米香,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是啊,我在害怕什么呢?』
『死都不怕,我还在怕什么?』
收起了脚,踏出了院子。
向着生,向着未知。
它欢呼雀跃,在生与死之间,转了一圈,与我一起沐浴在外界的春风里。
“走吧!大步向前……”
满山的春花烂漫,生机簇簇。
走出半里地,它打破了沉默。
它:“后来呢?”
随手折了一枝花,嗅了嗅。
『后来,后来啊,她开始查我了。』
……
身后,掩于山林草木间的,是一座破败的坟冢,盖着蜗壳,风吹过,有海的声音。
……
原定于今天的检讨,因为挨了一刀而取消了,桌子上摆着两份五千字的检讨,一份是浮生写的,一份是语文老师写的。
欧阳同学的事,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