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翰听到他最后一句,心中一惊,倒不是惊他要自断一指,而是怎么断——难道自家部下轻忽到这般地步,把人带上来之前都不曾搜身吗?因此王之翰心中一紧,下意识手扶腰刀刀柄,目光死死盯着穆照。
然而穆照却根本没看王之翰,左手一抬,四指皆扣,只伸出一根小指,毫不犹豫伸到自己口中用力一咬!
这一咬“咔嚓”作响,血花飞溅,穆照却无事人一样张口一吐,将整只小指吐了出来。那根小指落到地上还在流血,甚至微微跳了一跳,惊得王之翰头皮发麻,下意识晃了一晃。
穆照此时才倒抽一口凉气,咬牙切齿忍耐剧痛,右手包覆伤口,但鲜血仍然不断涌出。王之翰也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叫人前来帮穆照包扎止血。
穆照一边任由官军随军医师施为,一边气喘不止,但仍连声劝说道:“大帅,天兵来攻,应不止小人一人发觉,晚些时候杨应龙也必将知晓,事关重大,还请大帅早作决断。”
王之翰见他这般表现,当下再也不疑有他,肃然沉声应下,并命医师带他下去好好照顾。
穆照被带下去后,王之翰准备按穆照所说,先秘密接纳穆照部投降,背靠雄关以抵挡敌兵,并令穆照返回传信。其部下有人劝道:“参戎打算相信穆照,标下虽也不知真假,但苦肉计也不能不防,还请参戎小心则个。”
王之翰也认为此言有理,为防万一,便差人向北路的郭成所部联系,提议他加快进军速度立即汇合。
穆照当然是诈降,所以同一时刻杨应龙早已率部枕戈待旦,得穆照传信,知明军已相信诈降之事,且王之翰欲请郭成合兵一处。
杨应龙与孙时泰商议,决定先分一部择机暗夺娄山关,以与自己本部形成前后夹击、关门打狗之势,并命人秘密于白石口布置火点,等待时机。
两日后,紧急加快行军的郭成终于引兵与王之翰会合,明军于白石口内稍行休整,准备前往穆照部所在受降。
王之翰称赞郭成道:“郭参戎于平定哱拜之乱期间立功无数,英勇善战,此次前来剿灭区区播州土司,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只是在下为求速胜,不得已请参戎助阵。”
这话当然是奉承,郭成的确参加了平定哱拜之乱,但他是作为川军一部北上的,实际上没遇到过乱军主力,只是收复了一些原本望风归降哱拜的地区。不过官场嘛,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回事,除非利益冲突严重,否则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按理说王之翰是参将,郭成也是参将,王之翰一上来就把自己定义为主将,说请对方“助阵”,这似乎有些过分。不过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既然双方都是同级,那就比资历和兵力。
然而这两位资历也相差仿佛,就只好比兵力了——王之翰所部是郭成所部两倍,谁主谁从不必说了。
郭成知道不能和王之翰争这个主将,因此称谢道:“王参戎言重了,平定宁夏之乱时,在下所立些许之功实在微不足道。此战参戎但有所需,在下听凭差遣。”
于是双方一合计,认为既已合兵,两军相加有一万六七,播州军虽然历来号称骁勇,毕竟装备落后,当不是己方对手,因此不论前方到底是何情况,总要先去试一试才好交待。
明军因此开始进军,由北及南沿着山间谷地行进。行不多远,忽然白石口前后烟雾升腾、喊杀声环山而起,王之翰令人察看,乃是播州军以火封堵前后两路,火势猛烈,明军不得进出,随后便是山上两侧万箭齐发,明军惊慌失措无路可逃。
娄山关南这一路都是如此地形,因此明军实际上成了一字长蛇阵,而且过于密集,一时间死伤众多。
王之翰心知中计,急问郭成可有办法应对,郭成不甘向播州示弱,号令全军置之死地而后生,亲自拍马向前,大队明军紧随其后。
王之翰见状也引兵跟进,明军于是不顾身后,更不试图撤退,开始全力向前冒火突进。此时前方烈火熊熊,前队明军触之即伤,其余不敢轻进。
眼见士气受挫,两旁又是箭雨不断,郭成认为官军长于正兵,难以去山间与播州土兵作战,遂号召全军紧随,自己一马当先冲破火墙。王之翰见状也再度鼓舞士气,明军虽然惶恐,然而也受到感召,纷纷随之冲破。
为突破火墙,明军虽暂受鼓舞不畏生死,但毕竟情势危急之下毫无防护准备,以血肉之躯强行冲突,其损失之惨重也是可想而知。
杨应龙亲率的播州军早已严阵以待,见王之翰、郭成率部冲出,立即发令迎战。播州军与岑黄两家类似,历来剽勇善战,尤其是在山林之间,更是与广西狼兵几乎一般无二。而明军冒火冲突,冲出白石口之数不足八千,且烧伤灼伤者极多,至少短时间内再难以与播州军对敌。
杨应龙在山腰观战,见此情况,森然冷笑一声,随即亲自出击,直取郭成。郭成本在山谷之间血战,意图杀穿当面播州军,不意山上冲下亲率本部精锐的杨应龙。
二马相交只差数个呼吸的时间,郭成才发现一标在土司之中极少见的骑兵冲来,领头之人正是有着“播州杨天王”之称的杨应龙本人。
郭成连忙扯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