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决定“强取汉阳”,但柳成龙却马上提出说他不能呆在军中,必须回到汉阳城内,而且还要尽快。
权栗听后果然面色不豫,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这样一件大事,耐心便反倒有所提高,只是盯着柳成龙的双眼等其解释。
柳成龙倒也坦然,道:“彦慎兄莫要以为弟此举是为逃避罪责,你我皆南人也,眼下你举兵攻取汉阳,则弟回城中亦必被问责,说起来反倒是弟此次回城更加凶险一些。”
他这话一出口,权栗也反应过来。是啊,柳成龙是南人党党魁,我是南人党中执兵权者,我既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柳成龙焉能没有罪责?
李山海怂恿王上派他来此,想必也是知道我们眼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归根结底为的也正是坐实他的罪责。那么他眼下确实无法“劝阻”于我,这罪责可不就坐实了吗?
在必将坐实罪责的情况下,柳成龙依然坚持要回到汉阳城中,这说明什么?说明要么他不回城所将遭遇的危险比回城更大,要么就是有某种不得不回城的理由。
权栗同样出身自两班顶级世家,还是比较能站在柳成龙的角度思考问题,因此很快想到柳成龙坚持回城恐怕还是第二个因素居多。
第一个因素或许不能说没有,比如他在城外万一战败,十有官,势必会由上及下影响所有人。
在这种思想风气影响之下,如今都元帅权栗居然真要和明军开战,这……真的合适吗?
好在权栗执掌这支军队已久,而南人党也一直都反对朝鲜失去独立性,这种思想也影响着这三万人。因此权栗好说歹说,用尽话术,这才终于说服了麾下诸将:
我们不是反大明,不是要攻击明军,只是眼下汉阳城中那个叫张万邦的明军将领是个混账东西,怎么都不肯放我们去见大王,这哪行呢?
所以,我们现在只是要给张万邦一点颜色看看,而事后的责任自然由我权栗承担。我会去求见麻提督,甚至求见高阁老,向他们充分说明情况。
想必以高阁老之英明、麻提督之睿智,一定能理解并体谅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至少,他们总不会认为你们听命行事是有错的,对吧?
说了这通道理之后,权栗又再次强调如果不找王上申述会有什么后果——这倒没什么好说,就和大明军队早些年时不时闹饷的说辞半斤官的柳成龙却不知道,像张万邦这样的宿将往往有一种本事:哪怕人就在阵地上,他们都能抽空打盹。
这一夜张万邦就睡在北门城墙脚下的耳房里,身边也是三班倒的家丁亲卫守护着。他整个人已经完全进入“战时状态”,睡得明明很警醒,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但偏偏也睡得很踏实,醒来之后精神奕奕。
收到蒙古哨骑第四次报告之后,张万邦其实都已经能从望远镜里看到权栗军行走在官道上踏出的扬尘,他轻蔑地笑了笑,道:“打旗,告诉二标一营三连,地雷引火准备,给老子炸他们后队。”
“得令!”麾下传令兵大声领命,转身朝城楼另一边的令旗处跑去。
“参戎,为什么是炸后队?”一名亲信家丁忍不住问道:“就朝鲜军那胆量,直接炸他们前队搞不好就能把他们惊走了,可这要是炸后队的话,他们反而不好跑呀!”
“惊走?老子为什么要惊走他们?惊走了他们是你来给老子补上这笔军功吗?”
张万邦没好气的斜睨了这家丁一眼,鼻孔里哼哼两声,最后傲然道:“老子把蒙古人全派出去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老子要正面击败这狗屁一样的三万大军,但又不好不给侯爷那位门生留点汤汤水水,所以才让蒙古人打打下手,等咱们击溃权栗之后,再让他们去收割几轮首级……懂了吗?”
“原来如此,参戎高见。”那家丁连忙称赞了一声,但又有些迟疑道:“不过参戎,炸了朝鲜人的后队,他们前队只怕也要停下来耽误好一阵呢。那到时候咱们是要顶上去还是就在城下等他们主动进攻?”
张万邦要炸朝鲜军后队的主要原因是让朝鲜军以为后方有威胁,需要赶紧崇到汉阳北门城下的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能容纳至少数万大军,以往朝鲜出兵北境,大军从汉阳出发前就经常在此聚集。同样的,如果大军凯旋,朝鲜王若要搞郊迎,一般也会选择这片开阔地。
张万邦的计划就是……除了四方城门的基本防御之外,明军概不守城。他要出兵列阵城下背靠护城河,就在这片开阔地直接正面迎敌并击败权栗!
张万邦所部除了已经派出去的蒙古骑兵一千八百余人之外,他本部只有一个协,一共四千零三十八人,再去掉四个城门留下的近六百人,实际出城决战的兵力仅仅三千四百人左右。
然而,张万邦就是打算用这区区三千四百人正面击溃权栗部这支朝鲜最后的精锐主力!
他要彻底断绝朝鲜人的念想,让他们因为这一战而永远不敢再对大明的决定有哪怕半分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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