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萍扭头照隔子门“呸”地吐一口唾沫,忍不住还是把吴胖子偷偷捏她大腿的事说出来,然后理直气壮地反问曼芸:“你说,是他吃错了药,还是我吃错了药?”
曼芸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出声呢?”
玉萍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呗!”说罢,她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黄彩芬从另一张桌子上递过一句话来:“呃,你吃喝人家时嘴短,吃喝完了就翻脸,像话吗?”
玉萍想回敬一句,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看了黄彩芬一眼,把回敬的话忍住了。
回家的路上,姐妹们仍说个没完没了。有人埋怨商场给的工资太低;有人批评国家不应该有“农户”和“市户”之分;有人说阎卓如当初招她们进华夏商场,就是看准她们要价低、肯出死力干活,还说她们被阎卓如骗了。
一向嘴很少、轻易不说话的郑艳云此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玩笑话。她说:“假如咱们明天都不去上班,要求增加工资,你们说阎经理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就是郑艳云这句偶然说出的玩笑话,使众姐妹动了心,她们开始考虑跟阎经理开一次玩笑,用以满足她们脆弱得可怜的虚荣心。
一种气候对人们形成一种思想,有着不可低估的催化作用。商城里掀起的租赁店铺热,像细菌一样感染着华厦商场的十九名来自农村的姑娘。她们密切注视着商场里每天发生的变化。看着关闭了一个月多的商店,一家又一家相继贴出了红对联,在一阵鞭炮声中挂出一块又一块顶端扎了红绸子的牌子,招来成群结队的顾客,心里像有一只手在抓挠,屁股下像烧着一把火。新开张的公司、商店,几乎每家都在门上贴一张招工启事,工资最低一个月六七十元,有的高达八十元。这些招工启事对她们所产生的诱惑,像一块肥肉对一群饿猫所产生的诱惑一样,真要垂涎三尺了。他们私下里议论着,商量着,终于决定用集体辞职的办法,要挟商场给她们增加工资,否则就到个体户那里应聘。
小姐妹们的猜想一点也不错,阎卓如三年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层层关节,由市长亲自批准从农村招收二十名临时合同工,其用心确实是想用一批廉价的、能吃苦、好管理的劳力,为华夏商场创造巨大财富的。
二十名营业员,是她亲自从报名的五百多姑娘中精选出来的。她曾为自己想出了这么高明的主意,挑选了这么好的一批营业员自豪过。这二十名营业员每月的工资总额才六百元,可依靠她们创造的价值是几十万元。三年来,她桅帆高挂,一路顺风,其中原因固然很多,但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她的这一张“王牌”。她得心应手地打着这张“王牌”,把二十名山姑娘指挥的团团转。这些喝着山泉水、吃着窝窝头、在土圪垃里滚爬长大的山姑娘们,对她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偷懒耍滑呢!她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踏踏实实地工作着,有一百分力就不使九十九分。
凭藉阎卓如的经验和聪明,在翠花悄然离开华夏商场后,就应该意识到,她的这些山姑娘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而是生活在因改革开放而躁动不安的社会里;她们不是机器人,而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富于幻想,容易激动,对新生事物比她还敏感的活生生的人。要使她们能安心在华夏商场工作,得想办法把她们的心拴住。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没有去注意这个红色信号,把应该想到的事情忽略了。正因如此,当十九个姑娘一起涌入她的办公室,提出不给她们增加工资就要辞职时,她难怪感到突然、不可理喻。
阎卓如以为这些山姑娘们一定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她想把情况问清楚,把阴谋揭穿,让这十九个单纯可爱的山姑娘恢复理智,继续为她好好工作。她知道,曼芸是她的表妹周倩的亲戚,她喜欢她,欣赏她的才干,一直另眼看待她,她无论从私人关系和工作关系,都应该跟她讲真话的。
阎卓如把曼芸叫到她的眼前,用长辈对晚辈的口气问:“小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老实告诉表姨。”——从一开始曼芸就叫阎卓如“表姨”。
要说这件事有人挑动的话,那么这个挑动者便是曼芸了。曼芸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应该理直气壮地跟阎卓如把道理讲清。可是讲什么呢?在她理解,阎卓如是她接触过的女人中最有头脑的一个,她要讲的那些道理,阎卓如应该清楚,讲不讲都是一样的。因此,她淡淡说:“没什么,大家就是想多挣点工资。表姨,一个月给我们三十块钱太少了!”
“三十块钱还少?”阎卓如有点吃惊地反问一句。
阎卓如认为,一个无牵无挂的女孩子,每月有三十块钱收入应该知足了。她想到她刚参加工作,每月才挣十八块,也没有感到缺钱花。当然,她作为一个商界的领导干部,对物价上涨是了解的,对人们消费标准的提高也是了解的,只是她没有从这些方面想,而是从她们来自农村,原来生活水平很低去想的。
阎卓如像一位母亲一样抬起头面对所有的姑娘们问:“难道你们现在的生活不如在农村吗?”
误解最容易刺痛对方。曼芸为阎卓如把她们从农村来到城市工作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