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元熙就半夜从梦中惊醒。
他梦见了灵州那一战,高怀瑜击败了高珩。
可高珩是故意输给高怀瑜的,在战场诈死,带着情人们隐居山林。之后高怀瑜扣押了自己的近臣王俨,回到京中借口宗室矫诏把元氏皇族杀了个干干净净,推元鸿继位,彻底把持朝政。
而诈死的高珩还时不时会回到京中,与实际上已经成了皇帝的高怀瑜相会。
元家这群宗室心不齐,有人时时刻刻想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他是知道的。不过他活着的时候,终究还是没人敢有动手的胆子。
可他死得太突然了,他一死,宗室矫诏倒是真有可能。而他当初也的确是想让元鸿继位……高怀瑜利用王俨手上的遗诏,清理宗室,架空新帝,听起来顺理成章。
以他对高怀瑜的了解,高怀瑜的确有这样的胆魄和手段。当年与高怀瑜初识,他也有过许多怀疑,即便后来对高怀瑜极为信任,也做不到完全不防备。
高怀瑜是燕国宗室,燕国却是为魏所灭,自古以来亡国之人倒戈复国的事数不胜数。
从他开始交给高怀瑜权力开始,他手上便一直有一道赐死高怀瑜的敕令,可他在临死时还是把那份敕令烧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经想过要赐死高怀瑜。
若自己死后,高怀瑜真的架空了元鸿……难道自己真的是一时心软酿成大错了吗?
不过他能等到自己死了再动手,也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元熙一声苦笑,默然起身,从柜架上取下那个装了敕令的盒子。他临死前已经亲手烧毁的绢帛,现在还完好无损地摆在盒子里。
难道上天把他一个已死之人拉到此地,是要他弥补这个错误么?
大魏承袭前朝规制,官员五日一休,每月逢五逢十才需朝会,其余时间只有近臣重臣有资格入宫觐见。
恰好轮到休沐日,元熙便毫无负担地在寝殿坐了一晚上,几位重臣入宫,他直接在御书房接见,应付完才觉有些疲惫。
还不都是为了燕国皇室那点事。
老丞相秦禹过来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通,说他优柔寡断,留着高家这群人,早晚要出事。
这倒有些冤枉他了,他没想着大杀特杀,却也不可能真的就由着高家人蹦跶。他虽给了封赏,可大部分人都没有任何实权,只有少数几个真正能为他所用的人,他给了信任。
北边毕竟不如南边富庶,大魏如今吞并了燕朝统一北方,国力也远不如南边陈朝。高家好歹也统治了燕国五十多年,再烂也会有拥趸。这一下把皇室都杀了,民心不稳,燕国旧臣人心惶惶逃去陈朝了怎么办,将来还怎么南征?
圈禁养着就是了,何必赶尽杀绝呢?就算真要清理高家人,也绝不能太快。
只要他不死,谁又敢真的跳出来?上辈子不就是他死得太早了么!
元熙叹口气,小心地碰了碰手腕伤处,视线扫过一旁进来倒茶的侍女,目光一凛,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一怔,看着他道:“奴婢玉珠。”
啧,仰面不视君,一个宫女怎么敢看着自己?
元熙轻哼一声,道:“看着眼生,刚到御前做事?”
玉珠摇头:“奴婢一直在御前伺候。”
顿了顿,她似乎想解释什么,又补了一句:“奴婢卑贱,何德何能得到陛下青眼,陛下见奴婢眼生也是自然。”
元熙细细打量她一眼,点点头:“下去吧。”
玉珠如蒙大赦,立马谢恩退出殿内。元熙又唤来韩尽忠,道:“你派人盯着玉珠。”
“是。”韩尽忠应完,小心试探道,“陛下,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错,惹怒天颜了。”
“无事。”元熙没有解释。
他可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过那么一个侍女,而且这个玉珠举止实在有些古怪。能到御前伺候的宫人自然懂规矩,可玉珠一点也不像别的宫女那般谨慎,她有些不懂规矩,而且是不懂下人的规矩,完全是一个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的人。
这里到底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魏国,万事都要小心些。
“安阳侯回来了,就让他进宫。”元熙略一思索,又吩咐道,“他那边也让人盯着,尤其是……若他与燕国宗室有所来往,必须上呈。”
他要知道高怀瑜和高珩现在是什么情况。
梦里的高怀瑜除了那张脸,哪里都跟他认识的高怀瑜不像。别说蓄意报复羞辱高珩了,就高怀瑜那种不爱记仇的性子,在大魏的地界上都能时不时被高家人恶心一下。
帮着高珩诈死,在自己死后篡位,还时不时跟诈死的高珩偷情?
回想一下梦里那些画面,元熙便胸口一闷,猛吸一口气,拿起奏折批阅,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到了午后,韩尽忠才来通报高怀瑜进宫的消息。元熙这才放下朱笔,不过人还没能起身,就有个小黄门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下扑在地上差点跌一跤。
韩尽忠眉头一竖,正欲开口斥责,那小黄门道:“陛下!高小郎君说要出去走走,在御花园好好的,突然就跳进了金明池,昏过去了!”
韩尽忠又惊又慌:“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让你们好好照看高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