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矜上第一次没有被晁荆玉的话安慰到。
晁荆玉说,她这些年无父无母“一个人长大”——这是事实,但方信鸥不知道这个事实。
方信鸥在牢里,一定以为这些年她和陆柔母女相依为命。
梁矜上不敢让方信鸥知道,陆柔在他入狱一年后就已经死了。
她忽然有点后悔,就因为商锦康说了那些令她不甘不平的话,就跑来探监。
陆柔是大着肚子从十八楼跳下来的。
对方信鸥来说,那不仅仅是妻子的死亡,还有背叛。
梁矜上该怎么跟他开口?
但她此时已经被领进了探监室,没法反悔了。
只能端着那个不自然的笑容,坐在那里,忐忑地等。
方信鸥很快被人带了出来。
梁矜上在看到他的那瞬间,不受控制地立刻站了起来。
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已经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还是方信鸥先开口,他叹口气,欣慰又感慨,“方家宝,你都长这么大了。你不先开口叫我一声爸爸,我可不敢认你。”
梁矜上的鼻子在一瞬间酸透了。
泪盈于睫,被她用力地忍了回去。
梁矜上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爸爸。”
“欸。”方信鸥笑着应了,在梁矜上的对面坐下来。
他手上还带了别的东西,但梁矜上一晃眼没看清,只顾着专注地看着方信鸥。
跟她这个没出息的模样比起来,方信鸥却还是那样从容泰然,还是她从小到大最可靠的那座山。
方信鸥的脸上没多少皱纹,清瘦却丰朗,因为被剃了青皮,看不出头发有没有变白。
只是看这张脸,他和四十岁也没什么差别。
可是他的女儿,早已亭亭。
方信鸥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才清了清嗓子,问她,“宝宝,你妈妈呢?怎么一个人来了?”
他的语气还是笑着的,梁矜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她知道方信鸥爱妻如命,就一定逃不开这个问题。
所以早早就准备了借口,“嗐,妈妈说自己没出息,见了你肯定要哭的。我看她就是害羞,不敢见你!所以今天我就自己先来了。”
父女俩这么多年没见,当年方信鸥说不让她们母女来探监,就真的一直没来。
没道理他还有半年就出狱团聚了,女儿却又独自突然来访。
正常人的思维,一定是妻子出了什么事不能来。
方信鸥自然觉得悬心,“为什么突然要看看爸爸?”
“我今年研究生毕业了嘛!爸爸,你一定猜不到我现在是什么工作。”
方信鸥看着女儿一脸得意邀功,有什么猜不到的?
他笃定道:“你做了建筑设计师。”
梁矜上亮亮的眼睛,就只是看着他笑。
女承父业,方信鸥自然是欣喜骄傲的。
他这个女儿从小聪慧黏人,整天对着他的图纸模式问东问西,他就知道她对建筑设计有兴趣。
“对,我这个月提前转正了,是乐海建筑的初级设计师了!”梁矜上找了最完美的借口。
果然方信鸥的注意力被转移开,没有再问起陆柔的事。
探监的时间有限,方信鸥把自己带出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简单的木制建筑模型。
大概是因为狱里条件有限,但因为出自一名资深设计师之手,梁矜上依然能透过这个抽象的模型,勾勒出这幢建筑的美好。
白色的建筑,好像山巅上的一捧轻雪。
主楼是圆顶小别墅,还有一个方顶的花房。
“这是爸爸每个月去木材厂做工,收集的边角料,搭了这么些年,本来准备送给你的礼物。等我出狱后,我们父女俩一起合作,把它造出来,就是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的家,好不好?”
他依然腰背挺直,踌躇满志。
这是困境困不住的方信鸥。
梁矜上光凭想象,一个人在最艰苦的劳动改造中,还能创造机会,做一些让自己身心愉悦的事。
就觉得伟大。
她没法不骄傲。
那些因商锦康而生的愤恨颓唐,因为南意而生的自厌自弃,都被方信鸥永远明亮坚韧的目光驱散了。
梁矜上用力地点头,“好,那我先把构造详图和结构施工图画出来。画图我可擅长了,爸爸,你都想象不到我现在有多厉害!”
等梁矜上出来,外面下着雨。
冬天的夜晚,五点多天就黑了。
晁荆玉一直在车上等她,梁矜上抱着方信鸥给她的模型上车。
“荆玉,不好意思,要你等这么久。我请你吃饭吧。”
“没事,我正好玩游戏。”晁荆玉头都没从手机上抬起来,“等我玩完这一局。”
等他打完这局游戏收了手机,发现梁矜上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
梁矜上笑笑,“没想到你打游戏也这么认真。”
晁荆玉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玩游戏当然要认真。比工作有意思多了。”
他发动车子,问她,“去哪里吃饭?”
梁矜上见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