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思敏感,尤其对情绪十分敏锐,她能感觉到,沈鼎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可沈鼎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奇怪。
“我又没真的生气。”黛玉没有追问,将心底的纳闷摁下不提,只笑着道,“冠玉哥哥也太实诚了些,我只是顺口埋怨两句,又不是真的要生气。”
沈鼎将目光收回,耸了耸肩,“我知道你没有生气。”
他只是想到原著黛玉的下场,就不由得难过窒息。
原著中,黛玉短短两三年,接连失去了弟弟和母亲,因父亲无意续娶,林家上头又没有女性的长辈,无奈之下,林如海只能将黛玉送往京中,请岳母代为教养。
这个时代有五不娶,其一便是丧母长女不娶,而黛玉恰在此列。
初入京城,因荣国公府奢靡,黛玉刚去的时候不知其底细,只看得到表面的富贵。她还那么小就怕行差踏错叫人看了笑话,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看轻。
好不容易刚放下心,宝玉回来了,一句话的功夫,就摔玉发癫,整个荣庆堂都去哄宝玉,无人理会受到惊吓的黛玉,甚至还拿黛玉刚失去的母亲,编造什么黛玉也有玉的谎言,当着黛玉的面,很直接的说黛玉的母亲去了,这玉也一块儿带去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
荣国公府上下无人戴孝也就罢了,还如此折辱黛玉。
直到夜里,竟只有袭人来劝慰黛玉,让她不要伤心。
是,宝玉当时也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孩子,他本不该迁怒。
可人都有亲疏远近,在沈鼎心中,贾宝玉就是个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纨绔子弟,这个妹妹那个姐姐,他确实对这些姐妹都真心相待,可也实实在在的没保护过这些姐妹的清誉。
如果说,他一开始仅仅是对贾宝玉没责任心有些反感,如今跟黛玉生活了半年,他对贾宝玉的反感已经升级成了厌恶。
想要天底下漂亮的姐姐妹妹全到他家去?当自己是皇帝呢?
沈鼎要让贾宝玉一个都捞不着。
……
此后,沈鼎照常读书上课,席宜春起初总会盯着他看,后来见沈鼎全然不在意,便也不再盯着他看了,老老实实的教书,每日像完成任务一样。
沈鼎也不管他教得认不认真,总归他现在还处于背书和练字的阶段,还不到深入学习四书五经的时候。
时间展眼而过,除夕将至,朝廷封印,盐院衙门从腊月二十就放了假,没有公务在身,林如海显然轻松了许多。
过了两三日,待林如海休息好了,沈鼎才上书房找林如海。
“你想换个先生?”林如海听了沈鼎的来意,挑了挑眉,继续练字,淡定的道,“我瞧着席先生教得不错,为何想换先生?”
“老师明知故问。”沈鼎噎了噎道。
林如海笑起来,“你既不喜欢他,当日何故吓唬他留下?”
“今时不同往日,当日是有人在背后耍阴招,给老师使绊子,叫他留下是让外头的人知道,老师并不是好欺负的,这小风波虽然解决了,可像席先生这种墙头草不能久留,”沈鼎认真的道,“老师如今整顿盐政,外头盯着老师的人很多,这个席先生左右摇摆,见风使舵,若是旁人许了更大的利益让他背后捅老师一刀,后果可是难以预料的。”
林如海自然不是蠢人,沈鼎想得到,他也想得到。
“我既然看清了他的人品,自然会叫人盯着他。”林如海道。
沈鼎却有不同的意见。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沈鼎摇头道,“师娘自然不需人担心,可玉儿和阿寿年岁尚小,一旦出了差错,老师后悔莫及。”
林如海闻言,神情认真了些许。
他心里清楚沈鼎只是拿黛玉和林璋来说服他换先生,但他膝下仅有这一双儿女,如何赌得起?
“为师知道了。”
林如海既然听了进去,沈鼎就不再多言。
“学生告退。”
林如海搁下笔,叫住他,“等等。”
“老师还有吩咐?”沈鼎停下脚步,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叹道,“辞退席先生容易,可要再挑个没问题的先生,却是不易。”
背后想搅和他整顿盐政的权贵们并未死心。
“那就暂时不要请先生了。”沈鼎道,“其实席先生这半年来教的,都是我学过的。”
因黛玉刚开始读书,而席先生也不清楚沈鼎的学习进度,便都当蒙童教的,全是启蒙之书。
这些书连黛玉多读两遍都能背下来,何况是早就学过的沈鼎?
沈鼎这半年来,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练字上,半年过去,已初俱风骨。
林如海闻言,想了想,道,“那就暂时不请先生了,家里藏书不少,你想看什么书,只管带回去看,有不解之处,也可去问你师娘。”
“问师娘?”沈鼎一愣,没反应过来。
林如海轻笑,“当你师娘是不通文墨的内宅妇人呢?”
“学生不敢。”沈鼎摇头。
沈鼎和贾敏的接触不算多,但他看得出来,贾敏教养极好。
至于学问怎么样,这是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