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听说先生要辞馆,昨日跑来找我,心事重重,忧虑自责,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行为不当惹了先生不快,”沈鼎温温和和,但话却一点都不软和,“敢问先生,可是因为学生和师妹有言行不妥之处?若是如此,先生不教而诛,学生与师妹甚为惶恐。”
席宜春素知沈鼎聪慧过人,但却不知道他生气时,嘴巴里说出的话如同刀子一般戳人心肺。
昔日家中得罪权贵,以致生存艰难,好友举荐他来林家应聘西宾。
林家人口简单,当家的主人主母都宽仁厚道,他一家人都住在林家,靠着林家慢慢恢复了元气。
林如海要整顿盐务并不是秘密,现在已经传开了。
他得罪的权贵明面上不敢反对林如海,只敢在背后耍阴招。
而他这个教导林如海入室弟子和女儿的西宾,就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这些权贵他得罪不起,他都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不想晚年还要惹上是非,自然萌生退意。
即便如此,他也得了林家给的恩惠,这时候辞馆,实在有落井下石之嫌。
席宜春到底还要面皮,听着沈鼎表面和和气气,实则暗含尖刺的话语,表情有些僵硬。
“并非大小姐和沈公子做错了什么,是老夫自己想要辞馆。”
席宜春年轻时高中解元,风光无限,后来屡试不第,但骨子里的清高却一分不少。这位教书先生的学问虽然不差,可经此一事,沈鼎觉得他的人品不好。
因此说话虽然温和,但也只是不想被人说没教养,话里带刺,是在给林如海出气。
“席先生这是……决意要辞馆不干了?”沈鼎微笑着问道。
席宜春垂下眼,像林家这样宽厚还出手大方的主家不多,若是可以,他当然不想辞馆。
可惜,那些权贵他实在得罪不起。
“还请沈小公子转告林大人,席某已经决定好要辞馆了。”
在席宜春眼里,沈鼎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会这样找上来‘质问’,多半是受了林如海的指使。
沈鼎一听就明白了,眉头微蹙,心中不悦。
这人呐,真是心里有鬼,看谁都是鬼。
“晚辈前来,并非恩师指使。”沈鼎冷声道。
闻言,席宜春一愣,“……”
“昨日恩师听闻席先生要辞馆的消息,并未要阻拦先生,是晚辈自己要来的。”沈鼎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席宜春面上涨红,“我……”
“晚辈也不是责怪先生,趋吉避凶,人之常情嘛。”沈鼎微笑道。
可这话听着,格外的刺耳。
这换个解释不就是席宜春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吗?
昔日他的儿子得罪权贵,险些家破人亡,虽然有旧友的照拂,可那权贵依然不肯罢手,他听说林家在寻西宾,才托了旧友的关系聘进来,得了林家的庇护,才有了这几个月的安生日子过。
如今林家遇到麻烦,他转头就要辞馆,简直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席宜春自诩读书人,面皮到底没那么厚,被沈鼎挤兑得很不好受。
“晚辈今日前来,也只是想弄清楚先生辞馆的真正原因,先生若是想辞馆,我林家自然万没有强留的道理,只是晚辈的师妹心思重,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如今知道不是晚辈和师妹的缘故,晚辈也就放心了。”
沈鼎笑吟吟的话锋一转,“听说先生来林家当教书先生前,先生的爱子曾得罪过权贵?”
“先生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辞馆后,想来也有不少好去处,晚辈告辞。”
席宜春还没反应过来,沈鼎已经离去。
他望着空洞洞的门口,半响过后,苦笑了一声。
这孩子,真是个人精啊。
沈鼎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雪雁站在厅堂门口。
他将外衣脱下给了觅松,进了厅堂。
“这清早的,妹妹怎么来了?”
黛玉起身迎了一下,然后跟沈鼎一块儿在桌边坐下,“听说冠玉哥哥一早就去找席先生,我有些好奇,就过来坐坐。”
“这话不老实,”沈鼎笑着看她一眼,“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去找席先生吧?”
黛玉冲他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冠玉哥哥。”
沈鼎喝了口热茶,驱了身上的寒气,才道,“我就是闲着没事,去问候一下先生,”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林家宽仁归宽仁,但也不能让人觉得好欺负。”
黛玉才不信他的鬼话,“冠玉哥哥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席先生年事已高,可别气坏了。”
她爹娘都觉得沈鼎温厚谦和,弟弟也觉得沈鼎是人中君子,只有黛玉知道沈鼎的真性情,因为沈鼎从未在她面前遮掩过。
千言万语,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总结。
沈鼎是个不吃亏的性子。
“妹妹这是说哪里话?虽然先生只是收钱来教我们念书的西宾,可怎么也算得上半个老师,我怎么会对老师不敬?”沈鼎浅笑道。
“你都跟席先生说了什么?”
沈鼎又倒了杯茶,递给黛玉,“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先生,这林府没有人要强留他,先生若是执意辞馆,自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