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公共租界蓉城路。 北至苏城河,南至爱文义路,距离华界和法租界都不算太远,住户多为华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和租界中产阶级,治安良好。 在中日战争开始前,这里就是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人最喜欢的地方,开战后房价一天一涨,市面比起和平时期更繁华了几分。 前些日子,这条热闹的街道上新开了一家“通亨酒楼”,老板是从欧洲回来的“假洋鬼子”,平时最爱说些连法国人都听不懂的法语,经常引来客人调笑。 不过此人倒是个善心人,随着战争越来越激烈,无数难民涌进公共租界,酒楼雇佣了不少衣食没有着落的百姓,算是给了这些苦命人一条活路。 1937年8月28号一大早,路边的难民还没有醒来,通亨酒楼的门板就被卸下,几个小伙计拿着笤帚出来打扫起地面。 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弯着腰看似在干着活,实则眼睛瞄向路对面的英式别墅,特别是门口正在进行换班的几个保镖。 不多时,又有一个挎着菜篮的中年妇女由大门出来,脚下只是停了停,就被两个混混模样的人推了一把,向着菜场方向走去。 这一切都被年轻人看在眼里。 十几分钟后,店门前的空地被收拾干净,小伙计们有说有笑的走回店里,刚刚偷偷观察之人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外轻轻敲了敲门。 “Entrez(进来吧)。”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法语,小伙计左右看了看开门钻了进去,来到办公桌前,跟一个将脚搭在桌上,用报纸挡住脸的人小声说道。 “保镖换班时间摸清了,早晨五点一次,下午两点一次,晚上九点一次,每次四个人,没有长枪,据观察身上应当也没有手榴弹。 这些人前几天都留过影,外调的弟兄在查他们的底细,看看能不能从家人那边打开突破口,必要的时候可以进行绑架或者威胁。 别墅内部的人员数量暂时无法确定,我们的眼线没有机会去厨房之外的地方,而且今天出门有人监视,要么是对方发现了什么,要么是加强了戒备。 总之目标的安全保卫措施做得很到位,很可能找专业人员设计过,比如巡捕、侦探,沪上做类似生意的人不少,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恩.......” 报纸稍稍放下了一点,露出了半个拥有满头黑发的脑袋,接着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你马上派人跟着厨娘,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另外通知虹口的弟兄,等会按照计划行动,给我将目标的店面全砸了,行动时要注意安全,别被巡逻的日军和巡捕抓到。 记得在现场留下标语,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目标在跟日本人合作,让他们看看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就当是给某些人一个提醒。” “是,组长。” 伙计回了一声便转身出门。 看着大门被缓缓关上,办公桌后的人将报纸扔到一旁,在昏暗的灯光下伸手摸向头顶,勐地将自己的头皮拽下。 要是被胆小的人看到这幕,定然吓到魂飞魄散,以为遇到了画皮之类的鬼怪,但紧接着鬼怪用中国话都囔起来。 “娘的,这假发太闷了。” 归有光嫌弃的看了看手中的假发,拿起手帕擦了擦头顶,心中问候起总务处那帮设计伪装用品的研究人员。 这玩意偶尔戴戴还好,天天戴着谁都受不了,胶水的刺激性太大了。 可不戴不行,光头是很明显的特征,必须进行伪装。 擦干脑袋,他仰在椅子上陷入了思索,纪云清那个老小子胆小如鼠,平时很少出门,就算是出门也是前呼后拥,似乎很害怕被暗杀。 作为一个漕帮大老这很正常,几十年江湖生涯下来,仇人肯定不少,问题是像对方这种警戒程度,绝对不是在防备普通的黑帮仇杀。 光是门口就有十二个全天待命的保镖,再算上屋里的护卫,陪同佣人出去的漕帮混混,这些人全部加在一起怕是有二三十人。 归有光觉得,副处长关于纪云清和常余庆互相勾结的推论恐怕是真的,自从庐沟桥枪响,华北区制裁了不少为非作歹的汉奸。 目标要是私底下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民族的事,肯定会担心步这些人的后尘,这样一来,对方雇佣这么多保镖就有了解释。 他望着头顶的电灯泡思考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前段时间他们只是在查人,如果对方不是用人来传递情报呢。 归有光咕噜一下坐直,想到了一件事,前几年特工总部将一个地下党叛徒藏在金陵的劝业会场,全程都用电台沟通,以防泄密。 虽然最后内部出了问题,导致被人连锅端了,但这种保密手段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