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犬马喧鸣,人声鼎沸,独这树下一隅自成方圆。
江宴坐在轮椅上,垂目。
左手腕骨是他偷藏下的绚烂臂钏,外服之内是女儿家披风撕剪而成的贴身衣物,就连衣袖里都是浸满香甜的女子绢帕……
她说,此生不会笑他。
千尺寒潭刺进方寸日光。
给了挣扎的方向,也映出了黑暗的幽冥。
“记住你说的话。”
江宴寡薄无色的唇角扯动,眸底是细微欲动的辉芒,重复道:“记住你说的话。”
轮椅转动,姜堰准备离开却被薛姌起身拦住。马面裙上小狮子灵动若活物,追着绣球在脚边翻滚。薛姌欺霜赛雪的脸颊上笑意明媚,肉嘟嘟的小手握住轮椅把手:“我送江宴哥哥去迎接大人吧?”
江宴抓皱了膝盖处的衣袍:“不去。”
府里无人通知他前去迎接,下人们甚至无暇顾忌松涛苑里还有个活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从府中出来。
官员相迎,百姓夹道,又有妻女等候,镇宁将军不缺他这个残废儿子。
否则治军严明,令行禁止的镇宁将军凭着家中眼线又如何对他所受的屈辱熟视无睹,甚至多年不闻不问?
“好叭!那江宴哥哥想去哪呢?是回将军府还是我带你在街上转转?”薛姌笑意不减,娇憨地问他意见。
只是藏在眸底的担忧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大人为官时擢升不断,更是在新帝继位后位列首辅,朝中上下对他为人处世非议良多,但家世来历却甚少被人谈及。
她也是在宴春山房见到首辅大人真容时,才知道赫赫有名的首辅大人竟是江宴,后来她缠绵病榻多时,与大人真正相交的时候不对,以至于到现在都不知他缘何对家世讳莫如深。
“昭恩寺。”
“啊?”走神的薛姌反应有些迟钝,理解之后小嘴半张——大人是打算出家?
薛姌探头想确认一下他的想法:“江宴哥哥…你不会是想做和尚吧?”
江宴:“……”他可没想做个秃驴!
昭恩寺往来需要时辰,眼下巳时过半,即便找技术再好的车夫只怕也不能在酉时前赶回曲府。
薛姌正犹豫着要怎么跟江宴解释,忽见对面书肆里出来个熟人。
赵西一面赶马车,一面把玩手里的金珠,被呛了满足土灰也禁不住咧嘴笑。
算命的说他今年会遇见贵人,难不成正是薛小姐?今日是他休沐的日子,攒下的银两恰好够他买回惦记许久的抄本,两袖刚被掏空,没成想出门就被薛小姐拦下送金子!
马车在昭恩寺门口停下,赵西伺候江宴下来正要去安置马车,江宴忽然叫住他:“金珠给我,来日十倍还你。”
赵西瞠目,脑子还没转明白,身体先做出了反应,攥着金珠的手背在身后,恨不得伸出十万八千里。
江宴眸色黑沉,抿了抿唇,从衣领里拽出一块玉佩:“将它压给你,金珠给我。”
玉佩是块雕工上乘的宝宝佛,通体润白,胶光莹动,价值恐是他手中金珠的万倍不止!
赵西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江三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您手上不还有九颗呢?”
如何还惦记他手中这一颗?
薛小姐的金珠上都刻了梵文,是街面上见不到的精巧物件,放到寻常人家娶妻送嫁礼单中有一颗那也是添彩的事儿!
江三少爷那尊玉佛虽价值更高,但赵西有自知之明,那东西贵重,他护不住,一不小心或许还可能引来什么灾祸也说不准。两相对比,他还是愿意留着这颗金珠。
江宴手指上挂着那块玉佩没有收回,也没有反驳赵西的话,但视线寸厘未移。
赵西跟他的目光撞上,心里咯噔一声。
略作思忖,赵西将手从背后拿出来,弯腰举过头顶:“玉佩您收好,这金珠您拿去便是!小的信您,来日有了富余小人等您的赏!。”
江宴一手接过金珠装进袖袋,另一只手将玉佩放到他手上:“日后拿它寻我。”
玉佩躺在掌心,赵西还也不是,留也不是,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见江宴已经在小沙弥的帮助下进了寺里,他叹了口气,将怀中原本包抄本的青布绢帕抽出来,珍而重之地将玉佩藏进去贴身放好,心中告诫自己,下回碰见薛小姐给稀罕物,当着这位的面可不能再接了!
薛姌带着桃枝挑选点心,见桃枝一路上欲言又止,笑眯眯地侧首问她:“桃枝姐姐有话要对我说吧?”
桃枝忙弯腰:“奴婢不敢!小姐…您和江家三少爷…是不是太亲近了?”
薛姌知道日后她做什么大多绕不开桃枝,将点心交给她时,仰头问:“桃枝姐姐为什么会进曲家呢?”
桃枝默默跟在她身后出了铺子:“阿娘病了,弟弟年纪尚幼,家里没办法才托了婶娘将我介绍进曲家。”
“那你怨爹娘把你卖身为奴么?”
桃枝摇头:“生养之恩大过天,家里日子艰难,进了曲家能帮衬爹娘和弟弟,奴婢不怨。”
薛姌转过身倒着走,发髻上的绸带飞扬,她坦诚道:“那桃枝姐姐要记得,江宴哥哥对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