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看不惯这浊世,为何不试着自己去改变?若普天之下的少年人皆如你一般消极,以死逃避,那这天下还有何希望?”
听到萧清晏这番话,少年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态。
他自嘲苦笑,垂下的剑锋上映着寒冽的雪光。
“曾经我也如此想过,可如今试过才知,那时的我有多可笑,太天真了,简直愚不可及!这个天下没救了!什么陛下,什么大人们,终有一日这天下要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他们都会成为这天下的罪人,遗臭万年,被后世唾骂!”
他痛斥着满朝君臣,可脸上毫无快慰之色,只有泪水掺着悲痛落下。
萧清晏不明白他说试过了是什么意思,怎么试的,但她依稀猜测,少年那一身的伤,或许就是他尝试之后付出的惨痛代价。
他不是少年人盲目消极,愤世嫉俗,也不是纸上空谈。
他是真的尝试过用自己的力量拯救这个世道,可是尝试的过程让他伤痕累累,无论是身心,还是灵魂。
这少年气度不凡,一身贵气,应当是出身大族。
萧清晏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近来在洛京城、在整个大晋朝都名声斐然的人物,陈郡谢氏子弟,那位被赞为谢家玉树的谢家七郎,谢行止。
半年前西北塞外的胡夏反叛,进犯大晋边界,谢行止的父亲谢家主带兵出征,可就在两个月前传回了谢家主兵败、全军惨死的消息。
谢行止一心想为父报仇,驱逐胡虏,便独自带了三千部曲私兵前往西北。
就在京中的公卿士族们开设赌盘,谈论着谢家七郎必死无疑、可惜云云时,却从西北传回了捷报。
谢家那位金尊玉贵惊才绝艳的少年郎,竟然真的只凭借三千部曲私兵就将胡夏三万兵马逼得不得不后退撤逃,京中一时哗然。
只是月余之后,谢行止回返洛京时只余下孤身一人,浑身是伤昏倒在了城门口,被谢家人捡了回去。
京中都在传他后来败了,就连带去的三千部曲私兵也都死在了胡夏军队的铁蹄乱刀之下,谢行止是被谢家部曲们拼死护着才捡回了一条命,逃了回来。
可即便如此,只凭他最初以三千私兵逼退三万胡虏的惊人战绩,已经让谢行止这个少年的名字成为了大晋朝的传奇。
萧清晏躲在草丛后,仔细打量外面的少年。
听说谢家七郎长得很好看,玉树璧人一样,嗯,很像!
如若真是他,萧清晏真心钦佩这少年。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胆气过人的少年,还生得这么好看,就这么自绝于世的话委实是天妒红……天妒英才,太可惜了!
可萧清晏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劝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努力,就算是满朝文武又有几个能及得上他?
在他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残酷现实面前,似乎任何言语上的劝慰或是激励都是苍白的,对他鼓吹前途光明,打鸡血,灌鸡汤,实在是很可笑。
萧清晏喊道:“你连死都不怕了,那我问你,你敢活着吗?”
少年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像易碎的雪花一样,美得脆弱。
“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萍水相逢,还是多谢你这番善意,扰了阁下赏雪的雅兴,抱歉了。”
他说完便要离开,萧清晏看他手里还提着那把剑,实在不知他是不打算寻死了,还是打算换个没人的地方再死一次。
她可不敢拿人命作赌。
“哎你等等!你走之前能否帮帮我?我受伤了!可我不想一个人死在这儿,我不想死!”
萧清晏重复着“我不想死”这四个字。
她看得出来,这少年修养极好,知礼守节,是个很温柔的人,或许让他帮助别人活下去,也能在心理上打消他求死的欲望。
少年脚步停下,回头望向她藏身的方向。
萧清晏急切张口,又及时刹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稍稍虚弱几分,至少得像个伤患:“我受伤了,走不动,我想回家,但我怕家中之人看到我身上的伤会担忧,能否请你帮我寻一件蔽体的衣衫来?”
少年双目黯然,站着未动。
萧清晏又可怜巴巴地道:“若留我一人在此,我一定会孤身冻死在这儿,家父早亡,我家中还有年迈的祖父和母亲在等着我,我不想死,这位郎君,求你帮帮我!”
片刻后,萧清晏望着少年下山的背影,扬着唇赞了声:“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少年郎啊!”
所以说,做人不可太善良,容易被人诓骗,死都死得不顺利。
她开心地想,只是笑容蓦地僵在了脸上。
那少年很快便去而复返了,眼里依旧灰暗,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氅。
这么快?她还指望着人走远些,或者干脆回家去取衣裳,她就不信人回来时还有死志。
“你、你哪儿来的?”
少年晦暗的眼神忽地闪动了一瞬,默了片刻,道:“山腰处,我上山时落下的……是家中叔父为我披上的。”
少年眼底有热泪泛起。
看到他要拿着大氅向自己走过来,萧清晏忙出声:“你莫动!我现在这般狼狈模样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