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站在舞台之下,他比之前瘦了许多,脸颊更加尖削,眼窝也更加深陷立体。他的嘴唇依旧透漏着凉薄,可就在那一丝凉薄中,秦晚偏偏记得它的温热。
明明是灯火阑珊,明明是月影星垂,为何宁亦能那么耀眼,看到他时,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再存在。
秦晚死死掐了自己的掌心,逼自己低下头,快速地逃下台去。
仙霞派弟子们都已经前去舞台前方看下面的表演,秦晚却独自待在舞台后面。她的心脏此时已经要跳出喉咙,脸色也变得煞白,此时所有人都在欢庆佳节,唯有她想要逃避掉这一切。
她开始大口的呼吸,却好似吸入不了任何的氧气。
肺里开始疼痛,嗓子也涌出血腥的气息。
秦晚不解,她不是已经换了一个身体,可看到宁亦时,为何身体还会出现原来的病症?
或许这种痛苦成了刻在灵魂中的本能,并非是身体的疾病,而是心理的照影。
就在这时,一个如清泉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秦晚?”季言突然及时地出现在她面前。
季言皱着眉,眼中满是关切,轻声问道:“刚刚看你脸色不对地下了台,怎么了?不舒服?”
季言的声音仿佛是一把破开梦魇的匕首,将秦晚从回忆的无尽伸冤中猛地拉了出来。
秦晚抬起头,看到季言卷翘睫毛下清澈如水般的眼睛,像是在黑暗中发现了光般,顷刻间所有的疼痛都不见了。
“季言……”秦晚刚想解释,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就猛然发现,在他们两人不远的前方,宁亦正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晚没时间犹豫,踮起脚尖,一下子搂住季言的脖子,将自己的整张脸藏在他的颈窝,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畔说道:“别动。”
季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彻底吓到,直接僵硬成了一块木头,惊恐又无措地低声问:“秦晚,你这是……”
“我在躲一个人,”秦晚对着季言耳语着,那样子远远来看极其暧昧而亲昵,“季言,帮帮我,就这样抱着我,别松开。”
季言听秦晚这么说,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情绪的慌张,虽然他不知道秦晚在害怕什么,但还是配合地抱住秦晚的背,低声问:“你在躲什么人?”
“季言,你别问也别回头,”秦晚低声请求道,“就这样抱着我,一直等他走。”
“他是谁?”季言凑到她耳边问。
秦晚的胳膊又紧了紧:“一个我一直在逃避的人。”
……
在仙霞派剑舞开始之前时,宁亦就站在了人群之后。
他冷淡地看向喧闹的舞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因流萤的一句话跋山涉水抵达这座弹丸小国,还来观看这么一场庸俗不堪的民间表演。
原本他不必这么麻烦,只要同意巴国国王国书上的祈求,他们自会将这个女孩送到寒城。
可他竟鬼使神差地亲自来到这里,并隐藏身份不带一兵一卒,只扮做普通商人抵达江城。
当仙侠剑派的弟子们纷纷上台,本不屑一顾的宁亦,一下子就在一群同样衣着的少女中看到了那个身影。
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袁英所说的话。
她的笑容,她的神情,她的姿态,她的动作,她的一颦一笑……完全和他的晚儿一模一样。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看到这个女孩时,本能就会将她们两人的影子重叠。
宁亦眼中,秦晚手执青锋,招式之间,行止擢秀,硎新雪刃,气贯虹霓。
待整支剑舞结束,宁亦完全僵住,根本无法分辨舞台上那个领舞的女孩究竟是谁。
就在宁亦陷入怀疑时,女孩的目光居然看了过来。宁亦在与她四目相接时,瞬间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惊异、恐惧、抗拒和不可置信。
宁亦的呼吸变得生硬而急促,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这一刻,杀伐果断的北戎宁王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心脏停滞了,所有的思想混沌茫然,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慌乱之中。
当宁亦回过神来,台上众人已经匆匆下了台,秦晚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
这时,流萤和小白挤过人群走到宁亦身边。
流萤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她问向宁亦:“殿下,您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连神态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的人吗?”
宁亦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怔忡地立在原地。
小白则抱臂在怀,严肃地对他们说道:“我觉得她就是秦晚!不论是否合理,我对这个结论没有怀疑。”
流萤看着小白,哭着说:“小白大人,您不能胡说八道,难道这世上有什么术法,能让娘娘在这里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复活?”
小白摇摇头:“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但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她绝对是秦晚,你们相信我就行。”
流萤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