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好看到什么地步?
青年疼到发抖,一团一团的血绽开在白衣上,三千墨发散落肩头,虚弱苍白到好似一阵风就能带走。他撑着墙试图站起来,却浑身无力,最后只能颓然地垂下头。
尘土染脏了他的衣摆,却无损他明月一般的高华。
他疼到极致,可也美到极致。
哪怕李光寒修炼了百年九寒道意,早已到了看世间美丑无分别的地步,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怔愣。
“老师……”
青年听见脚步声,慌忙去擦自己嘴角的血,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李光寒淡漠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他本是来看祝安宁的,却没想会见到大弟子这般模样。
太疼了,疼到殷玉衡没力气去分辨李光寒的语气。嘴角的血擦掉一丝就又涌出来一缕,最后他放弃了这徒劳的努力。
“是旧伤,我没事,老师……”
这是祝安宁的院子,院子里开着桃花,风一吹,花瓣便落在殷玉衡的白披风上。少年蜷缩在桃花风里,说自己没事。
……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小弟子还在病中,大弟子忽然又呕血。李光寒心中一沉,皱起眉,弯腰抓住殷玉衡的手,给他诊脉。
殷玉衡抬起头,愣愣望向李光寒,半晌忽然笑了。
李光寒淡淡道:“不疼?”
“疼,”殷玉衡喃喃,“可离老师这么近,我心里欢喜。”
李光寒没想到这个回答,抬头,便撞进了殷玉衡含着温柔笑意、孺慕渴求的目光里。
李光寒微怔,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九寒道意是从无情道衍化来的功法,虽不至于断情绝爱,可修炼久了也会慢慢变的冷心冷情。别人的爱也好恨也好,在李光寒看来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哪怕面对着他的大徒弟也一样。
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曾经在他最狼狈、道心最薄弱的时候,救过他、护过他的小少年。
“你心脉上有旧伤,因外物刺激而发作。”李光寒收回搭在殷玉衡腕上的手,蹙眉道,“怎么受的伤?”
李光寒一直觉得自己的大弟子懂事省心,不需要自己多操心。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忽略的过了头,竟然连自己弟子身上有这么严重的旧伤都不知道。
这个孩子竟然也不说。
殷玉衡低下头,含糊道:“小时候贪玩,不小心跑到山林里去,被妖兽伤到的。老师,我真没事,你别担心……”
妖兽伤到的?李光寒觉得心里一动,却也没多想。
殷玉衡嘴里忽然被塞了一颗冰凉凉的丹药,疼痛瞬间下去不少。
“给安宁拿的丹药,你先吃几粒。”李光寒叹息一声,“心脉旧伤不好治愈,需得慢慢静养。”
殷玉衡笑起来:“嗯。”
李光寒伸出手,本想把殷玉衡抱起来送到屋里,忽然又停下了。
他想起来祝安宁还生着病,还躺在床上。
李光寒犹豫一瞬,最后站起身,叹道:“别硬撑,让道童扶你去休息。”
殷玉衡依旧低低说“嗯”。
李光寒又看了他一眼,便推开门向屋里走去。
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头喊道:“老师,桌子上有我送给你的……”
殷玉衡声音忽小,意识到李光寒已经关上了门,没有回头。
“……麒麟角。”
最后几个字从喉咙里滑出,殷玉衡怔怔靠在墙上,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殿下!”小道童匆忙跑上来扶起他,满脸焦急,“怎么突然病的这样重,快快,我扶您去温华池!”
温华池是一道灵泉,有蕴养灵脉、治病健体之效。自从祝安宁来了国师府,李光寒便经常带他去那里。
殷玉衡勉强着走了几步,苦笑道:“不去了,我实在没力气。”
小道童看他的模样,更是焦急不已:“国师大人该带您去的。虽然祝公子生病,但您也有伤啊,怎么能不管不顾?都是国师大人的弟子,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
小道童看着殷玉衡满身触目惊心的血迹,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抱怨之意。
殷玉衡已经做了好几年国师府弟子,又一向待人谦和、温柔和善,国师府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他、敬仰他。如今殷玉衡这般模样,小道童觉得他受了委屈,忍不住有些不平。
“慎言,”殷玉衡却皱眉,语气无奈道,“师弟受伤,老师自然为他担心。我又没什么事,何必麻烦老师……”
小道童更急了:“您这叫没事?”
殷玉衡不说话了。半晌,他才继续道:“真没事……罢了,送我出去吧。”
小道童心里又气又急,可又不能违抗殷玉衡的意思,扶着他出了门。
…………
国师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小道童这才松了口气,把殷玉衡扶出去。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三两步冲过来,一把搂住殷玉衡。
殷玉衡愣了愣:“陆厌?你怎么在……”
“我一直等着呢!”陆厌脸色发黑,瞥了一眼国师府,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