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是天子私卫, 最初至多不过百人,在先帝时期便有。先帝那时真正握在手中的兵权只有一半,且皇宫选羽林军, 多出自世家子弟, 他和世家闹得最凶的那段时日, 对羽林军信任愈低, 干脆自己组建了一支专门贴身保护自己的内卫。
后来慢慢发展壮大,到绥帝手中,便成了三五千人的私兵。且不止是护卫天子安危, 还被绥帝赋予了其他职责, 几近于史上某些皇帝刺探消息、暗地查案处刑的机构。
自去年以来, 内卫动作频频, 出现在百官眼中的次数增多, 使众人约莫也了解了内卫平日办的都是何事。
有人问心无愧, 也有人闻内卫变色,生怕下一刻便有人手持天子御令登门,不容分辨就带去诏狱,战战兢兢下夜不能寐,最后自己跑去长官面前交代。
这些例子, 在手握重权的大臣以及势力庞大的高门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们自恃身份, 认为天子若要查自己, 无论如何也会按规矩来。
王四郎是第一个未经查案定刑,就因进诏狱而伤亡的人,也是目前身份最高的官员。更重要的是, 他是王家人。
绥帝记得这位户部官员, 其人有才有能, 虽有些世家子弟的傲慢,但确实忠心。他被内卫投入诏狱时,绥帝还特意与林锡交待过,若无证据,尽量不对此人用刑。
王旻所言如果为真,那此事和内卫确实有脱不了的干系,也是他理亏。
不过——绥帝目中戾气未消,这并非王旻能当着他的面轻视甚至叱骂皇后的理由。
待此事了了,这笔账,他依旧会算回去。
王旻在同众人一起等待。
对于冒犯皇后一事,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即便这位的大度令他有些许欣赏,但有些陈见是无法消除的。
出身已是这位皇后的过错之一,美貌则成了她的第二桩罪过。纵然绥帝为她压下诸多议论,还私下让英国公收其为义女,可在这些傲慢的世家眼中,都不过是陛下为了打压世家,兼之为此女容色所迷的表现。
不立卢氏女为后,甚至直接将卢氏原本的主家一支覆灭。这点,他们明面上接受了,私底下无不在义愤填膺。
王旻下意识敢骂皇后“无知妇人”,也是暴怒之下,心底最真实想法的流露。那不仅是对她的轻蔑,更是对绥帝的不满。
林锡匆匆赶至,入殿行礼。
侍卫去传他时就说了缘由,因此他一早就带上了册子。
在王旻怒目逼视,绥帝也出声询问之际,他不慌不忙地将手册举过头顶,请绥帝查阅,“谨遵陛下所嘱,狱中凡用刑,刑中刑后此人伤损如何,言语如何,都会记录在侧。诏狱中,也时刻备了医官一名,随时为他们诊治。”
绥帝接过,翻到有关王四郎的那几页。
王四郎在诏狱待了一个月,条件艰苦了些,但吃喝不曾短过,也不曾有刑罚记录。其中只有一次,因王四郎对看守诏狱的内卫大声唾骂,并在把他提出来时主动出手攻击,为了制住他,也为了让他消停些,几个内卫小小教训了他一番。
这是没有记录上去的,由林锡口述。
王旻看罢,“我怎知这不是你和陛下联手诓骗于我?”
“王相公未免自视甚高。”林锡成为内卫统领数月,手段愈发冷酷,手中沾了不知多少性命,说话也十分硬气,丝毫不给这位老臣面子,“且不说你今日进宫事出突然,但这册子上,何人受刑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便是中书令大人的亲侄儿,进来受了何刑都如实记载了,偏要糊弄一个王四郎?”
他冷笑了下,“这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陛下?”
王旻高声,“那我四郎归家后便伤重吐血,药石无医,又作和解?!”
“谁知他离开诏狱后是不是直接归家,途中去了何处,被谁下了暗手?”林锡毫不留情驳斥,“照这样的说法,凡是和内卫打过交道的人没了,都能算到我们身上?你何不说这天下的命案都是我们所为?都是陛下授意?”
王旻被堵的脸色发青,硬是无法反驳。他的确不知四郎那日归家前是否去了别处,只是事情一出,就下意识认为是绥帝干的。
归根到底,还是双方结了怨,凡有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对方。
正如朝野闹出事端来,绥帝立刻想到的也会是这些世家。
林锡转身拱手道:“臣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内卫清白!”
也是还绥帝自己清白。
王旻不得不顺着林锡的话,略点了下头。
二人争执,绥帝听了许久,不知在想甚么,闻言应允,“朕会着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查案,若当真是内卫假借圣旨,私下对官员施以重刑,朕必重罚。”
他在重罚上的语气也极重,震得众人都颤了下,神色十分冷,“但若此事另有缘由,和内卫,和朕无关,王旻,你需亲自负荆至皇宫。”
王旻一愣,脸色涨红,瞬间梗起脑袋,“若四郎之死当真是我错怪了陛下,老夫愿负荆从家门步行至皇宫,向陛下请罪!”
那几乎就是赤膊在几条长街上走一圈,对他这么个视名声如命的人来说,确实是很深刻的惩罚。
绥帝却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