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险些被一口茶呛着, 努力克制半晌,才没做出这等失礼的事。
这算甚么师生啊?竟连大逆不道的说法都来了。
她佯装诧异,“原来南音和陛下还有这样的缘分, 陛下向来冷性儿, 没想到竟会收你作学生,抽空教你画画儿。”
再迟钝的人都该明白她的暗示了, 偏偏南音不懂,点头附和说是的,陛下面冷心慈。
这还不算, 关键是主仆一个性子,崔太后观那两个婢女,同样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都不知是该笑, 还是该同情自己的外甥。
不过,如今绥帝没表明态度,那些都是她的推测,也不好明着讲, 便带过这个话题。
“虽说如今是深冬,但宫里好些景色还不错,前些日子宫里办了个赏梅宴, 你没来。如今梅花仍艳着,瞧不见景色,也能闻闻花香,可要陪我去走走?”
南音说好,随即由宫女服侍更衣。
崔太后喜爱鲜妍的色彩, 亲自给她挑了件秋香色长裙, 外披半臂, 并令宫女取来博髻,给她戴上梳了个双鬟望仙髻,耳畔并着刚采的茶花,顿时美得不可方物,恍若神妃仙子。
“小女孩儿就该这样妆扮才对。”她看着南音微微颔首,又给她挑了个浅色唇脂,“这是我宫里的人琢磨着用茶花熬制的,几日就要坏了,宫里人少,你来了倒是正好。”
给她涂上,崔太后道:“怎样?”
南音轻轻抿了抿,仔细感受,“是甜的,很润。”
“那就是了,不小心吃下去也没事。”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和人这样说话儿了,崔太后又没亲生儿女,此时就把南音当成自己的女儿打扮,颇有成就感。
双目缠上布条后,被挡去了一半容貌有些可惜,不过不影响整体。
崔太后亲手挽着南音,在数十位宫人的簇拥下,不紧不慢朝梅园逛去。
皇城占地广,除却分列有序的殿阁,其他地方各类花草树木都有,没有江南人家的小桥流水,却有大气美丽的内湖。崔太后告诉她,这叫空波湖,秋季的时候,绥帝得空会来此垂钓。
“钓鱼是个枯燥的活儿,他倒耐得住性子。”崔太后道,“笠帽蓑衣,还不假人手,有时一坐就是一天,哪儿像个皇帝。不过,每次他钓上来的鱼做鱼汤,倒是比较鲜美。”
南音道:“垂钓可修身养性,陛下平日政务繁忙,难得有其他放松的机会罢。”
崔太后笑笑,带南音继续往前,没多久顿住,说前方不远处是长乐宫,亦是俗称的东宫。绥帝甫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他的母后,也即崔太后的姐姐想把他在身边多留几年,等他五岁以后再搬去东宫,但三岁的时候,绥帝就自己请命搬去了,没有一丝舍不得。
“走路都才刚走稳的孩子,就迫不及待离开阿娘的怀抱,要独立自主了。”崔太后有些感慨。
南音说:“可见陛下沉稳的心性是天生有之,这是天子风范。”
崔太后忍不住瞟来一眼,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把尊师重道刻在了骨子里,不去讨好在她面前的自己,却在背地里说尽了绥帝的好话。
真真叫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路过茶花圃时,崔太后再次顿足,慢声回忆,“我记得,陛下年少的时候还是个爱花之人,尤其喜欢各类茶花。有一次,他走过一条小径,突然发现了株独立长在那儿的茶花,竟就一见钟情般,痴痴在那儿站了许久。且从此以后,每日读完书都要去那里走一遭,不做别的,就在那儿看花能看小半个时辰。”
“那时候茶花的花期快过了,旁人劝他把花移到东宫去,或者摘下来放在瓶中养,兴许绽放的日子还能长些。他不听,只以这朵花未必想去他处的理由,宁愿自己每日多走那么长的路,也不愿动它分毫。你说,这是不是傻?花儿哪会不想去更好的地方,被更精心地打理呢?”
南音微微皱眉,须臾道:“我觉得,这正是陛下的可贵之处。连一朵花都会尊重,更何况人,说明陛下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崔太后嗤笑,“那你可知后来发生何事?”
南音侧首,作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后来他一个顽皮的兄弟听说了,偏要去惹他,叫人把茶花摘下,并制成了饼,送到他面前去给他吃。”崔太后轻描淡写说,“陛下见了难得发怒,把他弟弟的两只手都给打断了,如果不是宫人拦着,险些都要闹出人命。为着这事,他当初被先帝好一阵叱骂,差点就被捋了太子之位。”
那个手贱的弟弟就是宠妃玉氏的儿子,也是后来被绥帝亲手斩杀的四皇子。
这件事让绥帝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更加危险,也让玉氏借机想害他性命。崔太后不得已,才把绥帝送去了观中,是希望他避开这些危险,顺便在道观中受熏陶,收敛些脾性。
虽然在这件事之前,她完全没看出惯来老成冷淡的外甥会如此凶狠。
南音沉默了阵,还是没有推翻自己之前的话,“陛下也许过激了些,但过错更大的一定是另一位皇子,他主动挑衅才得的恶果,怨不得别人。”
“你真是这么想?”
南音点头,“如果都被人欺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