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二十分钟左右,拾荒老人蹬着三轮车下了岷江二桥。我们暂时没有打扰他,看着他在一个接一个的垃圾堆和垃圾桶中“寻宝”。他十分耐心和专注。
等他从五十号的巷子口出来,我们才走过去。他的车斗里放了半斗压扁的矿泉水瓶和捆得整整齐齐的硬纸板。简短的自我介绍和说明来意之后,我询问他能否耽误几分钟时间,向他了解几个问题。
“尽管问吧。”他温和地说。
“您那晚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车呢?”
他回头指着稍远一些的一棵相当粗壮的槐树,“给警官做完笔录要走的时候,那后面有个金黄色头发的女人鬼鬼祟祟的,手里拿着把红伞。”
金黄色头发?红伞?是雨夜教室外那个女人,我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
“您有看到她的脸吗?”
“没有。那会儿雨刚停,雾蒙蒙的,她手里的红伞很显眼。我以为她是看热闹的,就没太在意,但越想越觉得怪怪的。”他话语间显露出一种莫名的气质,是男教师身上独有的一种气质。
“怪怪的?”
“是啊,你想,这是案发现场,多血腥恐怖,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站那里死盯着看,怪渗人的。反正在我看不大正常。”
我若有所思,头脑愈发兴奋的清醒。
“他还有别的什么特征吗?比如身高身形方面的?”平视的话,比从六楼窗户上往下望,更好判断这点。
“大概一米七的样子?瘦瘦的,背有点驼,肩膀软塌塌的,远远看去像营养不良。五官虽然看不清,但他的口红画得出奇的红。”他又想起了什么,跳下车,在车斗里翻找着,“后来,我经过那棵槐树底下的时候,那女人不见了,只留下这把红伞。我看这伞没破,还能用,就捡走了。”
他把伞递给我。
我打开伞,对着路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伞柄上有条划痕。目测,在一点五厘米左右。杀害祝芙的凶器上,也有同样的划痕。
“我可以买下这把伞吗?”
他摆摆手,笑着说:“有用的话,你留下就可以了。”
我坚持要买下来,“您买把伞或雨衣备着,岷江夏天雨水很多的。”当我打开钱包时,发现里面只剩下五块钱。
宿最已经从腰包里摸出一张五十块钱,“给!”
他推辞着。
“您就收下吧,别啰嗦了!”宿最提高嗓门,硬塞在对方手里。
那只手皱巴巴的、脏兮兮的。看到指尖部分稍稍的塌陷,以及中指第一节骨节变形部位的厚茧,我坚信那只手一定是握过粉笔和各种笔杆子的手。虽说电脑已普及到个人,但大量的备课教案、听课笔记、学习笔记、板书等,都还是需要手写来完成的。我们没有问他关于他儿子的事情。
他辞别了我们,跳上车,还要继续往前骑一骑、看一看。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他用胶布贴在车头膝盖处的一页纸,是地理真题解析册的前言页。
我忽然想起一件怪事,我放在办公室柜子最下面抽屉里的一本地理真题解析册,不知被谁撕去了前言页。我还纳闷,怀疑是自己什么时候撕掉了,自己忘记了?现在看来……
眼前这页纸左侧的姓名,正是我自己书写的。
“等等,这张纸?”
“哦,这个啊,是在凶杀案一周前吧,在那边墙上贴着的。我看是彩页的,上面还有世界地图,就揭下来贴车上了。”他顿了顿,“有几年,这地理课我也带过……”他望向远处,眼睛里忽然闪着光。
“请问,我能留下这张纸吗?”
“行啊。”他没问缘由,只是笑容里添了一抹为人师的骄傲,“我曾经也是个地理老师啊,老师对代过的课总是会有一种奇怪的情愫在,哪怕是看到与这门课相关的一张纸,也会忍不住关注一下。”
我真切地向这位老教师道了谢,目送他蹬着三轮车拐进前面的巷子。
“你的姓名。”宿最震惊地望着我。
“很震惊吧。我更震惊的是,是谁从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撕走了它,并于案发一周前贴在一周之后的案发现场?”
“你是说?”
“凶手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而且,我和祝芙都认识。”
宿最咬了咬握紧的拳头,声音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同事?”
“……”
“家长?”
“……”
“总不会是哪个学生吧?”
我深呼一口气,“谁知道呢,总之这是案件关键的线索啊。走吧。”我在附近扫了一辆电动自行车,载着她往学校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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