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昏黄的夕阳洒在朱红色的大门上,在周边郁郁葱葱绿林的衬映下,整座祠堂显得古朴庄严。
岳老夫人伸手推开紧闭的大门,岳昭抬眼就看见供桌上林林总总十几个排位,旁边的墙上还刻着一墙壁的岳家家训。
一阵风吹过,带起柱子上的幔帐幽幽晃动。
那一瞬间岳昭隐隐有些明白,老父亲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岳家门楣这四个字,不是轻飘飘挂在嘴上的,更不是挥笔写成的,而是由这些血淋淋的人命堆砌来的。
引着岳昭上完香,岳老夫人让岳昭跪下,给列祖列宗们问安。
瞧着这满墙英烈,岳昭端正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自认是个自私的人,做不成这样的忠烈,但在她心目中,这种人永远值得敬佩。
过了一会儿,岳老夫人站在岳昭前方冷着声音淡淡道:“岳家到你这一代就只有你一个小女郎,你父曾立誓,不找回你绝不再娶,你既然找回来了,就多劝劝你阿父,早日生个小郎君好承我岳家香火。”
看着老父亲身边也没个知心人,她也不是没劝过。
谁知道每次说起,老父亲都满脸愧疚地望着她,让她放心,自己不会对不起她死去的阿娘,绝不会再娶,还让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昭昭努力过还要被说,昭昭心很累。
岳昭撇撇嘴,抬头一脸严肃道:“这是阿父的私事,我既为人子,不好在这上面说些什么,但我自认,我岳昭一样可以不坠岳家门楣。”
闻言岳老夫人有些不快,面上已然着了些冰霜般嗤笑:“你是在说笑吗?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撑得起岳家?好好跟我学着管家理事,到时搏个温良贤淑的名声,我自会给你挑个不错的人家,让你嫁过去锦衣玉食一辈子,至于其他,你就不必多求了!”
在岳老夫人眼中,由小看老。
这个从小在外面被乞丐教养的孙女,不必说都知道能有多少见识,还敢说出这样的话,小女郎就该有小女郎的样子,多不过就是金银富贵罢了,竟还敢妄想岳家。
岳昭心中冷笑。
这里是岳家祠堂,四下只有门口站着的蒋婆子,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这就是在给她立规矩了。
话里话外让她不要想着接手岳家,乖乖做个恭顺的小女郎,嫁出去就算了。
这种时候,换做寻常小姑娘说不定就感恩戴德喜极而泣了。
她岳昭可是末世混过的强者,当年一个人对上几十上百个丧尸她都不带怕的,现在竟然让她乖乖顺从安排?
如今她才刚回到京城岳家,要是让人知道她与岳老夫人初次见面就被压下去,学怎么做个温柔贤妻,她也就不必回重阳关混了!
心意已定,岳昭直视岳老夫人,朗声道:“祖母还不知道吧,此次大军回京,是我与安阳王领着先锋人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我们不仅摸清了逆贼的布防,我还混进宫中救了各家女眷,更是单枪匹马杀了御林军都尉,凭我一人之力打开了皇宫北门。”
岳老夫人睁大了眼睛,发不出声音。
她不是没听蒋嬷嬷说岳昭跟着安阳王立下功劳,只是她一直以为,岳昭不过就是跟在安阳王身边顺带着沾了光的,有个名头罢了。
“祖母更不清楚,皇宫捉拿叛军那天,我银枪下的人命,早就数不清了。”
岳昭跪得笔直,明黄色的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投在地上映出同样瘦弱的影子,稚气的面庞满是坚毅的神色。
“我即便是个女郎,但我扛得起岳家。”
岳老夫人定定看着岳昭。
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小儿子也是这般,跪在这里,在列祖列宗面前跟她保证,哪怕岳家只剩他一人,他亦会守住属于岳家的荣耀。
她觉得岳昭就像那时的小儿子,身上有一种发着光的力量,令人心悸。
岳昭约好了周曼语,她们今日要一起去林府,探望还卧病在床的林光烨。
她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叫王兆一起去晨练。
这份锻炼计划,在重阳关的时候她就带着王兆一直坚持着。
如今她的营养跟上了,每日都能吃饱饭,渐渐的,整个人也不像刚在破庙里醒来时那么瘦小了,长高了许多,不过还是没长多少肉就是了。
她也不必去慈心居问安。
昨日她说完那番话后,岳老夫人久久不语,最后只是跟她说,以后不必每日去慈心居问安,她也不会拘着岳昭学管家女红,只是功课不能落下,然后就让她出去了。
岳昭只觉得岳老夫人当时瞧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也就不想了。
吃罢早饭,周曼语也到了,三人坐上李伯备好的马车,就往林府去。
马车上,王兆还给岳昭说起岳林两家的交往:“当年岳林两家都是跟着武帝起家的,前朝宦官乱政,天下豪杰纷纷起义,那时岳家不过是乡绅,后来带着身家投奔武帝麾下,又偶然在战场上救了林家老太爷,发现性格相投,从此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瞧着面前两个小女郎眼巴巴地望着他,王兆更是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