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舍得桌上的氛围也终有结束的时候,乔斯楚记忆中,这应该是知青点最和谐的一顿饭。
即便是刚来这里的时候,都没有如这般。
那时人们又累又饿,还因为知青点比想象中差了许多的环境,多有抱怨。
借着酒精的作用,大家的精神都得到了舒缓,醉眼朦胧,逃避着繁重的农活,宣泄着对远方的思念。
赵芳时不时的在乔斯楚怀里挣扎一下,这样的次数多了,乔斯楚已经能熟练的制止住她,并且不影响用另一只手吃饭。
饭桌上的人们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同身边的人说着话。
男生那边有着要把散白喝出琼浆玉液的架势,女生这边说着小话。
刘玉秀一个人坐在那里,她往日惯爱用话刺人,这种高兴时候,自然没人往她身边凑,自讨没趣。
乔斯楚又安抚了一下闹腾的赵芳,再回头时却发现,钱珍珍凑到了刘玉秀旁边。
“恭喜啊。”
明明是祝福的话,从刘玉秀嘴里说出来却听不出几分喜悦。
反倒是像吃了吗?饿了吗?这样一句平平无奇的问话。
刘玉秀头也不回,并不看钱珍珍。
“明天送送我吧。”
钱珍珍的声音里是小心翼翼的请求,完全不被刘玉秀的冷脸影响。
甚至,仔细辨别起来,还有一丝讨好的意味。
“叫我去干嘛,摆臭脸给你添堵吗?”
刘玉秀终于扭头看向钱珍珍,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像是下一秒就要搅黄钱珍珍的婚礼。
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秀秀,你不会的,对不起,之前是我的错。”
钱珍珍一迭声的道着歉。
刘玉秀嘴皮子动了动,然后扭头不看钱珍珍。
钱珍珍的道歉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甚至只会让她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
她怎么能接受呢?
“你觉得道歉有用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不要再提了。”
刘玉秀的声音硬邦邦的。
意料之中的拒绝,钱珍珍今天却好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掩面哭泣起来。
“哭什么哭,让人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
刘玉秀一阵烦闷,钱珍珍这时候哭,只会让她本来就不太好的风评雪上加霜。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钱珍珍似乎被刘玉秀的话吓到,急忙擦着眼泪。
“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就离我远些。”
刘玉秀说完合上了双眸,不愿再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
“真的对不起,秀秀,都怪我,要不是我也不会还在这里。”
钱珍珍也不在意刘玉秀的忽视,这件事压在她心头太久了。
她太想得到解脱了,刘玉秀接不接受她的道歉她都要说,为了心里能够得到些微的好受。
“够了,我都说了,不要再说了。”
刘玉秀的声音有些失控,她还是高估自己了,根本没法做到平心静气。
钱珍珍和她是同一年的知青,之前她们最好的朋友,那时候她们两个惯爱挤在一起睡,冬天最冷的时候两人挤一个被窝。
说是好到穿一条裤子一点也不为过。
但那些都是之前。
刘玉秀是一个个人能力很强的人,而且,刚下乡的时候浑身上下好像有着使不完的精力。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想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
那时候的刘玉秀,知青点的女同志们都对他极为推崇,饭桌上哪里会是自己孤零零的坐在一边?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积极上进的刘玉秀入了公社干部的眼。
那时候的公社书记是个很好的人,他也是真的愿意给这些年轻人机会。
刘玉秀喜欢学习,公社里仅有的那几张报纸,她都快要翻烂了。
后来,公社里有了一个推荐去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这里的干部,思想大多是跟李大根一样的人。
任人唯亲,上大学,那必然得自己人去啊,咋能轮到这些知青。
外地人,那是养不熟的,出了大学生也不是他们的。
书记不同意,推荐上来的名单什么人都有,就是没一个看起来像读书人的。
“国家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就应该好好珍惜,选真正会学习、爱学习的人去,选这些人去,那就是给国家添负担,对不起国家的信任。”
书记的话说的斩钉截铁,把这些沾亲带故的人都划在了不考虑的范围里。
“可是书记,文化程度高些的,那就是那些知青娃了,他们这也不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
换个更直白的法子说,那就是不是自己人。
后来呢,到底经过了多少争论较量什么的,刘玉秀不清楚。
她只知道,一天她在地里时候,有人来跟她说她能去上大学了。
那天,本来已经可以熟练上手农活的她,像第一天拿起锄头的时候一样,弄伤了自己的手。
可这却让她心情极好,疼痛感提醒着她这是真实存在的事情,不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