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
杀了她!
他的手渐渐在颤抖。云罗那离去前那一双眼睛此时仿佛在眼前一遍遍放大。她带着可怜和讥讽看着他此时此刻的狼狈。
他想杀了她。他是真的想亲手杀了她!就在刚才半刻钟前,他能感觉到那一颗心恨的麻木,恨得毫无知觉。
数月前梁国与晋国对峙,僵持不下,眼看夏季雨季即将到来,他完全有可能趁梁军物质不及补给,以骑兵强行撕开缺口,以潞州为点,三面强攻直至梁京。
可是,是她,突然亲自送上书信,骗得他以为她终于心灰意冷以议和为名,想见一见凤儿……
今日,他精心筹划的望马坡一役也进展得出乎意料的不顺利。刚到了望马坡,梁军似早就有了堤防,一天下来双方伤亡都差不多。甚至他亲自前线督战,想要引凤朝歌愤怒追击都没什么功效。
而后将近日落时分,凤朝歌从容退走,在半路他埋下一队精锐想要截杀凤朝歌,眼看有五成把握要攻得梁军主力大乱,却不想不知哪里来的一队埋伏已久的梁军精锐突然出现,生生打退了他这一只不到三千人的奇袭队。
而后就不必说了,奇袭不成,凤朝歌很快反应过来,大军跟上,前后夹击。三千日夜厉兵秣马的精锐差点全军覆没。
至此,战局才刚开了一天,他连连失策。曾经的百战百胜如今看起来竟是一场笑话。
而以他对凤朝歌的了解。他就算能料到望马坡有埋伏,也决计料不到他有这样一招后棋。唯一能在那个点布置那样的精锐,除了在他身边五年有余的那个女人外,他再也想不到其他!
更何况他在这里遇见了她!
杀!
这个字沉重得他平日连想都不敢想。可是今日当他看见她就这样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听天由命跟在他身后的时候。这个字缓缓滑过了他的脑海。
杀了她。既然心已不再,留着人又有何用?他和她早就恩断义绝,天涯两边。
凤儿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早就不可能让这个小小孩子离了他的身边。这个孩子,是他千万期盼得来的孩子。哪怕他身上没有流着他一滴的血脉,可是那小小如同面团一样的孩子,早就融入了他的骨血中。
他不能再让她夺走他的凤儿!
杀了她,杀了她,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束缚他手脚的所在。杀了她,从此他不比日日揪心呕血,只需想着如何消灭凤朝歌,消灭梁国,一统天下。
杀了她……杀了她……
可是当他带着她到了这里。她忽然说了那样一番话。她眉眼甚至带着轻松笑意,说着,杀了她吧。谁也不知道是他动的手……
杀了她吧,从此以后纷争是非,爱恨情仇都统统与她无关。
她说着,那凉薄的眼一如往昔,看着当真会觉得这世间什么都无所谓。她看着他,却又分明没有将他放入眼底,也没有放入心底。哪怕他下一刻真的一挥手,万箭飞来将她射成筛子,她依旧是那副样子。
她看着说着生死攸关的事,认认真真,替他打算。可偏偏在那一刻那样的笑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想要挥下的手也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知道,她当真是无所谓。生或死她都无所谓。那他这个人,她又会看重几分?
……
林中寂静得连草虫都不敢叽啾一声。跪在地上的一道道黑影焦急地仰望着眼前如山岳一样的沉稳帝王,可是此时明显这座山岳在动摇。
那妖孽一样的女人轻松说了两句话,就这样躲过了必死的一劫。
是天意,还是她当真聪明到了这个地步?一眼看破了她这种凡人决计看不出的陷阱?
谁也不知道。
终于李天逍挥了挥手,倦然:“就这样罢了。回去吧。华云罗……朕留着还有用处。”最后一句说得是连他都不相信的敷衍。
跪在地上的黑影一个个眼中流露强烈的失望。李天逍不看他们,慢慢走了回去。
到了营地,为了掩盖行踪,火堆燃得很微弱。他看去,刚才疯笑着的人儿已经安安静静地靠在树边,缩成一团似乎睡着了。
李天逍看着看着,忽然走过去。左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齐齐跟了过去。火把照来,照在了那一张红肿的脸上。
她竟然睡了。睡得很熟很安稳。一点都看不出刚才对着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天逍恍惚看着,慢慢蹲下身,伸手轻触她的脸颊。似乎感觉到了脸颊的刺痛,梦中的云罗不禁皱了皱眉,躲开了他的手继续沉睡。李天逍那一只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左右看着他的样子,都有些不以为然别过头去。
李天逍看了一会,脱下身上的披风为她盖上。
“皇上!”左右有人出声,带着强烈的不满。这披风意义太过重大。可以说是龙袍。那飞扬的滚金边蟠龙披风,就是他们誓死追随最神圣的象征。
可是,他竟然给了她盖上!
几道含义不明的憎恨目光落在了那个毫无知觉的女人身上,死死盯着,似乎想要剖开她看个清楚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让一国君王倾注这么多目光和庇护。
这一盖就算是他们有心要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