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那个周官人?……
老王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探究,急忙吆喝着让船工开船。
船舱中,凤儿还在熟睡着,云罗已脱下纱帽守在一旁。她看见易容过后的凤朝歌走下船舱,对他微微一笑。凤朝歌坐在她身边,两人一起看着床上的凤儿,良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云罗回头看着他眼中的血丝,轻叹一声:“朝歌,歇歇吧。”
凤朝歌摇了摇头:“我们还在晋国,随时随地李天逍都会派人前来。我不能睡。”
云罗慢慢依在他的怀中,面上黯然:“朝歌,我们走得成吗?”
凤朝歌握紧她的肩头,良久才道:“也许走得成,也许走不成。”他深深看着云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离你而去。你也不要用生死来逼我。”
云罗心中一颤,慢慢点了点头。
船悠悠晃晃,带着三人向渺茫不知的未来前行……
……
一路似乎都很顺遂,沿途除了照例的盘查外没有多余的官兵出现。云罗紧绷的心也渐渐放下。她心中悄然升起一个念头,也许李天逍已经死心了,又或许他没想到他们能从云城走……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走得成就行。
船行悠悠,一路上风景如画,只是近了秋天,这景中有几分萧索。还有沿途三三两两的流民,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看着令人难受。
于是船行每停了一处,云罗总是戴上纱帽,挽着个竹篮将船上煮的米饭与干粮装好,然后上岸分给那些饥饿的流民。
老王见她心善,不由相劝:“这位夫人善心,但是还是别施舍了。”
“为什么?”云罗问。
“没用的。”老王叹了一口气:“这青王叛乱,逃兵灾的流民很多的,救不过来。”
云罗沉默了一会,问:“救不过来就不救了吗?”
老王沧桑的眼中皆是麻木,道:“夫人不知道,你今日救了这一家,给了他们干粮,明日指不定他们就在路上病死饿死了。唉……还不如把那些干粮自己留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他见云罗只是沉默,安慰道:“夫人不知,晋国的流民算是少了,这几年皇上不打仗,老天爷也开眼粮食都丰收,所以这些流民都是因为兵灾还有水灾才来的。要是夫人南下,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
云罗一听,面纱后的脸色顿时雪白。
“王老伯说的是梁国吗?梁国怎么了?”她的声音微颤。
她记得五年前离开梁国时,梁国兵强马壮,百姓们还算是安定富足。怎么听着王老伯的意思竟是梁国已是大大不好了。
老王见云罗关心,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不知道。这几年老汉跑过几趟梁国,那光景真的是惨。卖儿卖女的遍地都是,寻常百姓家别说吃米了,就是吃糙米杂粮的都少。富贵人家的才吃得起白米面。有的吃不上饭的就去乞讨,做了乞丐。一大群一大群的,都饿得像是人干一样。还有的人家饿得受不了,换了儿女杀了吃……”
云罗晃了晃。
老王见她吓得不轻,急忙摆手道:“夫人别怕,是老汉胡言乱语……”
云罗半晌才摇头,喃喃道:“不……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儿时的噩梦又仿佛在这白日里向她袭来。如黑暗海面上涌动的海草一样的饥饿人群,一双双麻木而可怕的眼神……他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因为饿啊,所有能吃的都吃光挖光了。
终于,什么都吃光了。没得吃了,他们发红的目光落在了小小的孩子身上……
她猛地觉得恶心,不由转身干呕起来。
她忽然抬头看去,凤朝歌从船上慢慢向她走来。隔着面纱,她看到他眼底深深的沉痛。
他走到她跟前,撩开面纱,看着她苍白的雪颜。
她盯着他,咬牙颤声问:“梁国有多糟糕?”
凤朝歌眸光幽幽看着她,良久才道:“王老伯说的是真的。”
云罗倒吸一口冷气。
凤朝歌眼中掠过恨色:“自从潞州之战后凤朝阳横征暴敛,梁国百姓民不聊生。昀儿,你若回去定再也认不出那是我们的故国了。它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昀儿,这样的故国你还肯跟着我回去吗?”
他盯着她,眸光深深,慢慢道:“我可以许你我凤朝歌的一生,可是我不能许你安稳一世。因为梁国百姓需要我,李天逍又虎视眈眈,梁国迟早要和晋国开战,谁胜谁负,真的不知。万一有一天我败了呢……”
云罗看着他,轻叹:“再坏也是我们的故国。我不会后悔的。你是成是败,我也都会跟在你的身边。你不弃了我,我定不会负了你。”
凤朝歌眸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天上白云悠悠,秋水清澈,两人相拥,浑然不理世事如何变幻。
一生许君,定不相负。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你在,我便在……
……
船悠悠,除了船工枯燥的摇橹声外再无别的声响,船下流水无声,在漆黑的河面上,除了三艘的船悄然南行外再无别的。云罗搂着凤儿沉沉睡着。
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