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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足足下了两天两夜还未停歇。晋国中河水暴涨,冲垮了沿途的农田山庄,淹死了人畜无数,钦天监急忙上了观天台,可是风雨幕中怎么看得到一点星辰光亮?
各地请求朝廷赈灾的奏折连二接三湿哒哒地送到了李天逍的龙案上。李天逍一连两日都未曾合眼,与大臣们商议如何赈济灾民,比起这社稷民生,充王军营中的营变便不是那么重要,那一纸军情奏报被层层压在了御案上一叠厚厚奏折的最下面。
李天逍匆匆批了个“已着宁远将军去办”就彻底抛之脑后。云罗得到消息,心中莫名松了一大口气。事不宜迟,第三天夜里一辆毫无纹饰的马车冒着倾盆大雨拿着御令金牌匆匆出了皇宫。
马车在黑夜中疾驰,雨水瓢泼一样扑入帘中,不过顷刻马车中就湿了一大片。外面风雨太大,气死风灯挂在了车厢中,可即便如此风灯也被雨水泼湿了大半。
灯火明明灭灭,车厢中一位着重色宫装的女子坐在车厢中,风雨如晦,天地倾变,她玉雪似的眉间挂上一抹深深的忧愁。
一旁跪坐的宫女似乎害怕这未知的前路,缩了缩,低声打破沉默:“娘娘,睡一会吧。不然您的身子怎么能撑得下去呢?”
软座上的女子微微一动,星眸黯淡,素白修长的手指轻抚上隆起的腹部,垂眉低声道:“怎么会睡得着呢?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宫女安慰道:“娘娘不用担心了,刘公公已跟皇上说了娘娘去佛堂中两日为大晋祈福。皇上正在忧心这水灾一事无暇顾及。娘娘一定会找到凤将军的……”
宫装女子看着车外风雨交加,眉一低,眼中隐隐有水光溢出,长叹一声:“已经三天了……”
“驾!――”车夫满身是水,高高扬起马鞭狠狠落下,马儿加紧步伐疾驰而去,将身后的宫阙重楼都远远抛却……
马车一路不敢延迟半刻向充王在陵川的军营而去。一路上连官道都被大雨淹没,泥泞不堪。云罗好不容易到了陵川,原本结实的马车已车轮歪斜,马匹累得口吐白沫,再也走不动。
车厢中云罗亦是一身泥水狼藉,重色宫装早就换下,一身素服简装上泥土点点,几乎再也看不出原本颜色。这一路上被雨水泥泞阻拦,她几次都要下车在雨中步行。行路艰难,是她十六岁以后最难走的一次。
天色微明,雨还在下,仿佛要把这一年欠了世间的雨露都泄完。到了军营前有士兵前来阻拦车驾。
“来者是谁?可有军令?若无军令,此处生人不可进!”士兵喝道。
马车缓缓停下,一只秀美如莲的手伸出,一枚金灿灿沉甸甸的御令金牌就显在了士兵面前。士兵不识字但是却认得金牌上张牙舞爪的龙纹。他急忙噤声,收刀退在一旁。
营寨中的木栅慢慢打开,地上的残肢尸首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偶尔有受伤的士兵脸色木然地由着人扶着而过,此外再无其他。车轮辚辚碾过满是泥水的地上,有的地方还有暗红的血迹斑斑,显示出曾经这里经历了怎么样的残杀。
营地很安静,不一会有沉默的士兵得到消息前来领着马车往里走。云罗被领至了一处军帐中,领路的士兵见她是女子,眼神诧异之后便不再多言。
云罗枯坐了一个时辰,终于苏晋前来。他浑身亦是湿透,一身蓝衫贴在清瘦的身上,雨水纷纷落下。
云罗见他来了,急忙上前,问道:“找到人了吗?”
苏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缓缓摇了摇头。云罗面上一白踉跄坐在了毡垫上。
三天了,凤朝歌若是活着早就应该找到了。三天后,他若是受了重伤在这天气下怎么撑下?
“宁远将军已在善后,一共死了一千三百三十七个士兵,伤两千余名。”苏晋坐在毡垫上,浑身湿透,雨水在身下湿了一大片他都恍若未觉。左右出去还是湿了一身,换都来不及。
云罗茫然看着帐外的雨幕,眼泪终于怔怔落下。
凤朝歌死了?就这样连告别都没有,就这样死了吗?
“找到他的尸首了吗?”她的声音颤抖不成语调,“见不到他的尸首……我不甘心。”
苏晋摇了摇头。他摊开桌上的地形图,在上面圈画了几道。
“凌川军营,是壶口状。这山谷口是壶嘴,咱们在这山谷中。往后有一条大河,如今洪水滔滔根本无法行船。往北是乱石山,草木光秃,应该不会往这里逃。而这一处,是平地山林,往外是一片草场。大部分参与营变的士兵是往这里逃。”
苏晋一边指着地形图一边道。
云罗怔怔看着,忽然问:“这里……你们都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