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窗户,趴在窗沿上,凝望着月亮发呆。
吕昭没有立即上前,她站在树下观察了一会儿,视线像雷达般把孙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她第一次见到孙策时,那还是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少年,眼神狡黠而灵动,嘴角总是勾起一个弧度,欲语先笑,虽然愣了点,但总体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毕竟长得好看。
孙坚被袁术召回去后,孙策就像被霜打的小茄子,整个人都蔫了。有事没事坐着发呆,好看的眉总是不自觉地拧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之色。
亲眼见证曾经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一件精美的瓷器摔在地上,虽然还没碎,但周身布满了裂纹,着实令人难受。
吕昭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策猛地回过神,“谁?”
吕昭从阴影中走出来,停在窗下,略微扬起头,望着孙策。
“……君侯。”孙策愣了愣,“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睡了一觉,做了个梦,醒了。”吕昭从袖中取出一朵开得灿烂的白色山茶花,她把花放在窗台上,“带上它,花蕊的朝向就是你母亲所在的位置。”
孙策睁圆了眼睛,“什么?!”
“按照计划,她明天会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们离开汝阳,”吕昭说,“舞阴和叶县都不能走,他们会从鲁阳绕过来。虽然路途远了一些,但相对安全。”
孙策谨慎地捧起花,花朵躺在他的掌心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转了个方向。
孙策把花挪了个位置,但他松开手后,花心的朝向又转了回去。
他看向吕昭,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去接他们吧。”吕昭说。
“……父亲没有跟母亲一起走,是吗?”孙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问道。
吕昭点点头,“袁公路派他来舞阴。”
孙策眉头紧皱,剧烈变幻的目光显示出内心深处的纠结,片刻后他下定了决心,把花递到吕昭面前,“请您允许我留下——”
“不允许。”吕昭握住孙策的手,把他的手臂推了回去,“我是不会给袁公路机会骂我的。”
孝道在东汉末年已经被重视到了一种堪称魔怔的程度,袁术可以派老子去打儿子,吕昭却不能让儿子去打老子,真那么做了,她会和孙策一起被天下人翻来覆去地辱骂。
孙策面露焦急之色,他干脆单手撑着窗沿,直接从屋里翻了出来,落在吕昭面前,“但是——”
“现在只有你能保护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了,”吕昭注视着孙策的眼睛,认真道,“至于破虏将军……只要在他到来前,干掉袁公路就好了。”
停顿片刻,她继续道:“就算我们真的跟他对上了,你也该对你父亲有点信心。”
孙坚可是靠着军功,从佐军司马一路升上来的,打过黄巾军,打过边章、韩遂的西凉军、打过董卓的西凉军、打过袁绍、曹操和刘表,作战经验非常丰富。
“当然,最后输的人肯定不会是我。”吕昭强调。
孙策跟吕昭对视了一会儿,低下头“扑哧”一声笑了。这是他与家人分别这么多天,第一次笑容中流露出明显的轻松。
笑完后,孙策小心翼翼地收起白山茶,朝吕昭郑重一拜,“那就拜托您了。”
*
袁术在榻上瘫了数日,苦得要命的汤药往肚子里灌了一碗又一碗,整个人都快被腌入味了。
看起来是一段痛苦的经历,但除去“药很难喝”这唯一的缺点外,其他对于袁术来说,都是优点。
为了使袁术安心养病,长史杨弘,他的贴心小棉袄,主动承担起了几乎全部的责任,军事内政一把抓,力求给主公创造一个舒适的、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躺平环境。
袁术终于不必再烦恼麾下哪个不中用的将领打仗又输了,也不必再发愁士兵们下一顿还能不能吃上饭,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最快乐的时光,被美貌的侍女们簇拥着,照顾着,躺在床上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生活赛神仙。
暂时失去沉重的外部压力后,袁术的精神状态迅速恢复正常,头不痛了腰不酸了腿不麻了,人又变得活蹦乱跳。
但是不能跟他提任何与战争相关的字眼,之前有个侍女抱怨军营条件不好,被褥一直发潮,怎么也晒不干,他听了脸色大变,厉声下令把侍女拖出去处理了,吓得其他女孩子们花容失色,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今天天气很不错,温暖的风携带着春日清新的气息从窗缝中钻进来,袁术忽然很想出门走走。他当即伸了个懒腰,推开倚靠着他的肩膀、笑容如花的貌美侍女,在仆从们的服侍下披上外套,趿着鞋,溜溜哒哒地出门了。
中军四周站岗巡逻的士兵们都是袁术的私人部曲,见主公身体恢复了,一个个都表现得很激动。袁术在他们的簇拥下四处转了转,巡查营寨,慰问士兵,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井然有序,证明在他躺平的这段时间内,手下人都有在认真工作。
袁术感到十分满意,连带着对孙贲的戒备都少了一点点——他知道这座大营是孙贲主持修建的。
一行人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