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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远不远?”

“明月是什么颜色的?”

“明月在哪里?”

“刀呢?刀在哪?”1

马车碾过雪地,发出簌簌声响,高月坐在车厢里喝酒。

其实她并不是个爱喝酒的人,可在这种时候稍微喝点庆祝一番也无妨。

她已微醺。

纤细白弱的手掀开车帘,霎时冷风倒灌,高月被风吹了个激灵,车厢里很暖,猛然吹风让她头皮一抽抽地疼,微醺的醉意被风吹散了不少,她干脆钻出车厢,蹲在车架上。

她把酒塞在赶车小哥的怀里:“给,喝点,暖暖。”

赶车小哥看着二十来岁,模样十分俊俏,标准的剑眉星目,是任何一个女孩子看了都忍不住会喜欢的类型,就是高冷一些,话少一些,这也没关系,高月就喜欢跟话少的人聊天,而且必须聊到他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为止,这会让她升起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阿飞却一点也不想理这个女人,因为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情绪能跳跃得如此之快。

昨夜李寻欢把她交给自己的时候,她苍白憔悴,眼底里涌动着绝望与疯狂,还有几分嗜血的凌厉,她的胳膊被裹成个胖萝卜,半边袖子全是血。当时他毫不怀疑,倘若给她一把剑,她一定会杀掉所有人再自杀。

虽然李寻欢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比她好多少,但至少还有理智,他通红着眼,努力平静地说道:“带她走,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拜托了。”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再听着这样语气的请求,阿飞没有拒绝,也没法拒绝,因为他跟李寻欢是朋友,他连这个女人是什么人都没有问,更没必要问。

阿飞找了一辆马车,扶着她进到车厢里,一边赶路一边想,这个女人说不定半路就会发疯。事实也跟她想的差不多,没走多久她就从车厢里扔出一袋钱来。

“小哥,帮我买点酒,买点下酒菜,爱你呦。”

阿飞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接过钱,从早市买回来两斤酒,一斤花生,一斤毛豆,还有半只烧鸭,五张大饼。

他在车外就着冷风啃着饼,没过多久,就听车厢里的女人在放声高歌,到不是说她唱的不好,就是有点……怪。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拥有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2

歌词虽粗白,但很有一种历尽千帆归来的怅然感,阿飞忍不住跟着调子点头,谁知那女人又灌了自己一口酒,调子一转,又唱道:“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儿啊西边黄河流。”3阿飞忍不住蹙起眉,因为她在唱道“美人儿”时,手突然从车厢里探出来,拍在他的肩膀上。他立刻全身肌肉紧绷,幸好她唱道“黄河流”的时候又把手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不唱歌了,她又开始没完没了地问问题。

她没问他叫什么,也没问他预备要把自己带哪去,而是问什么天涯,什么明月,阿飞打定主意,不管这个女人说什么自己都不要理会。

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说的?

高月在阿飞身边蹲着:“小哥怎么不说话?”

阿飞忍不住道:“我叫阿飞。”

高月笑道:“阿飞小哥。”

阿飞又忍不住道:“你比我大。”他想了想,道:“若是我娘还活着,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

高月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我就喜欢跟你说话。”

阿飞紧抿着嘴,眼睛瞪着前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高月哥俩好似的揽过他肩膀,憋回去一个酒嗝,又问了一遍:“天涯远不远?”

阿飞不说话。

高月道:“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阿飞手摩挲着缰绳。

高月接着问:“明月是什么颜色的?”她立刻答自己:“是蓝色的,海一样,忧郁的蓝色。”

“明月在哪里?”

阿飞嘴巴张开一下,又紧紧闭上。

高月道:“明月在心里,他的心就是明月。”

她微笑道:“刀呢?”

阿飞忽然道:“刀在手里。”

高月一拳锤他胸膛上:“答对了,刀在手里!这是一个关于天涯,明月,刀的故事,我经历过那么多故事,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阿飞脸红了红,垂下头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嗯……”高月手指点着脑袋陷入了沉思:“时间有点久了,我这个人又不太喜欢记名字,只记得他的名字里似乎有个雪字,唔,还别说,他长得还真挺白的,白得晃眼,不如就叫他白雪公主吧。”

阿飞道:“你说的这个人是女人?”

高月道:“不,他是男的。”

阿飞轻哼一声道:“既然是个男人,名字里怎么会有雪字?又怎么能叫白雪公主?他莫非是个娘娘腔?”

高月笑骂了一句:“你他妈才是娘娘腔,男人名字里怎么就不能有雪了,你知不知道他每杀一个人就要吹一下雪?……嘶,不对,记岔劈了,他名字里有雪是因为……他实际上是个私生子。”

阿飞的脸颊突然抽搐一下,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鞭子,眼里透出隐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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