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妃登顶,她站在亮闪闪的银台上回望下方,喘着粗气环顾曾经无数次入梦的家园。
邵越泽不疾不徐走出人群,跟着几名军卒踏上了木质台阶。ωωw.cascoo.net
“你一个文官,做什么?”唐惜福脸色狂变,赶紧冲过来拉住他,警告,“你别小瞧她!我们头儿可说了,这老妖婆邪门得很!”
邵越泽轻轻挣开,淡淡道:“我想问她一些事情。”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就在这里问!”唐惜福怒道,“你死了,我们头儿能杀了我。”
此时此刻,劳碌命的唐副千户,认知还停留在陆九万对邵越泽有好感的阶段。
邵越泽没在意他话里奇奇怪怪的别扭处,无奈婉拒:“是关于家父的一些事情,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质。你放心,我带着人上去。”
人家把爹都抬出来了,唐惜福只得挠着秃脑壳让开了路。
邵越泽跟着军卒,一步步登上祭台,他眺望着远方重峦叠嶂的群山,眉宇间凝着冷意,语气平静地开口:“生于大山,死于大山,也算魂归故土,了无遗憾,对不对?”
庄太妃站在银台边缘,背对着他,冷笑道:“吾乃神女,岂能跟尔等凡人一样浅薄无知!”
邵越泽不理她那自负扭曲的想法,只是兀自问:“有人托我问,金陵苏家灭门,可与你有关?”
这个问题是陆九万让他问的,女千户只告诉他庄太妃顶替了苏玉娘的身份,以及庄太妃可以死而复生,让他万万小心。
当然,他自己亦想知晓答案。
“苏家?”庄太妃歪歪头,露出轻佻的疑惑,“苏玉娘的娘家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森冷一笑,“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要怪,就怪张远琛那个看不开的,都那么多年了,因着苏家侍女的一句话,非要追究苏玉娘的死因,竟还去了苏家!”
庄太妃没想到张远琛连儿子都有了,居然还会去接济苏玉娘的侍女,并从她嘴里得知苏玉娘当年其实已经想通了,打算哭一场就去参加采选的事实。
邵越泽对庄太妃起了疑心。
庄太妃不知他查到了多少,亦不知他跟苏家说了什么,但她不能失去“苏玉娘”这个身份。
于是,武康伯给苏家人下了慢性毒药,让他们一个接一个消失了。
邵越泽点点头,神情波澜不惊:“白泽卫上任
。指挥使张远琛,锒铛入狱,身败名裂,是有罪,还是无辜?”
庄太妃意外地瞥他一眼,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低头算了下年纪,忽儿笑道:“你是张远琛的儿子,怎么,犯官之子,还能参加科举呀?”
邵越泽眉目不动,直直盯着她。
庄太妃笑吟吟地讽刺:“你与你爹一样,永远分不清轻重缓急,永远都放不下故人旧事。小家伙,不管你是怎么取得的科举资格,可你如今这一铲子下去,犯官之子的身份可便暴露了,帮你遮掩的人,也得受罚!人哪,还是糊涂点好!”
邵越泽抬眼看她一眼,难得解释:“我已改姓,户籍落在继父家中。”
庄太妃沉了脸,低声骂了声,似乎对邵越泽的母亲甚瞧不上。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隔了一会儿,庄太妃才带着恶意笑道:“怎么,当儿子的想给亲爹翻案?你翻不了。”她转过身来,笑意扩大,“你可知他所犯何罪?榆林之战前,我告诉他,太原有被攻破的危险。他为了安抚我,将大燕与卓力格图的兵力部署告知了我。”
邵越泽攸然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喑哑:“所以榆林之战……”
庄太妃歪了歪头,笑得天真无邪:“平凉侯痛恨白霆背叛勋贵,不想让他回京;而我,想让我儿子当皇帝,恢复炼石族的荣光,我们一拍即合。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我把白霆的部署透露给了卓力格图,而看守榆林烽火台的人是平凉侯的人。不过这里头出了桩意外。”
她笑意微深,“平凉侯的好孙子,视他大闹武举为耻辱,偷偷参了军,当时就跟在白霆身边。所以,啊哈哈哈哈——”
邵越泽摇摇欲倒,曾经的坚持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只觉天都塌了。
他是那么信任生父,以为是小人构陷,是上位之人在掩盖真相,是生父卷进了朝争,所以生父才会落得个锒铛入狱,服毒自尽的下场。
他这么多年来拼命读书,熟读各类律令条文和侦缉书籍,就是想为生父洗雪冤屈,让他留一个清清白白的身后名。
可如今,真相却是,生父非但不无辜,反而犯了无数桩罪。
替换采选女子,为宫妃遮掩人命案,对皇帝不忠,泄露军情……这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万死莫赎!
邵越泽有些晕眩,模模糊糊听
。见庄太妃轻笑:“你知道么,你爹最爱的那个人,是我呀!幸好你母亲改嫁了,不然,早晚有一天,她会发现枕边人根本不爱她。”
庄太妃身子猛然后仰,轻飘飘坠下了银台。
她身在半空,冲着邵越泽比了个口型——一个都别想逃!
在花瑶心中,纵使中原千好万好,纵使宫妃贵气逼人,可她就是不能随心所欲。
她一生中最舒心,最尊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