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韶把白家男女亲眷悉数下狱,流放岭南,将我儿子判了斩首,你觉得这是为一块通明石在偿命么?不是,那是在灭口,在清除后患。只有窃天玉的原主人都没了,他才能安心!”
狭小逼仄的房间里,两人相对而立,白玉京低吼,“白歌所说的未来,你往失职和偷窃上想,有很多违和之处;可倘若是从新帝想要窃天玉的方向来看,是完全讲得通的。”
陆九万让他吼得脑子发蒙,竟然亦觉得周宇韶有嫌疑。
“再有就是,白歌是从沈家人手里接过内库的,但是过了没多久,通明石就没了。既然白歌有嫌疑,之前造下亏空的沈家就没嫌疑了么?为何新帝不分青红皂白重判了白家,却没提沈家的事儿?你觉得这合理么?好,就算是判过了,只是白歌没说,像这种情况,不应该重点查前任,捎带着查刚接手的白歌么?”
陆九万脸色忽青忽白,眼神不停变幻。
“唯一的可能就是,所谓的沈家造出亏空,只是新帝把内库交给白歌的由头。”白玉京急怒交加,反而冷静了下来,“不然没法解释新帝为何突然盘查内库,又为何那么巧有人告发白歌监守自盗!”
陆九万脸色冰白如瓷,在斜照夕阳的照耀下,显出一层温润釉光。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不知该不该相信周宇韶。
白玉京负手站在狭窄的窗前,静静望着落日西沉,倏地道:“陆云青,我身上背着整个白家,不可能为了情爱冒险。”
猝然而起的慌乱击中了陆九万,她屏住了呼吸。
白玉京半转了身看她,眼神冷漠,内里藏着痛楚,他低叹道:“陛下不止一个儿子,我得找个愿意给白家公正的东主。”
这一刻,他终于摆脱了少年情态,有了一丝护国公的威严。
陆九万眸子蓦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却意外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然而,本着对太子的了解,她还是说出了那句必定令他不快的话:“你连问都不问,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推测猜疑,便定了他的罪。白玉京,太子性情磊落,未必会做此等龌龊之事。”
“可是人会变的。”白玉京淡淡道,“权力惑人眼,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在他手中,你觉得他还会是那个光明磊落,心慈手软的太子么?那是一国之君啊,他为他的权力,他的国家,去谋取一个宝贝,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人再变,也得有一个契机,一个方向吧?”陆九万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人从软弱变得勇敢,从光明变得阴暗,总要循着一点相通之处,他不是毫无缘由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啊!”
“陆云青!”白玉京有点暴躁,“他是你师兄,你自然看他千好万好,可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要对他信任有加,凭什么我要去受他的迫害,凭什么我不能提前反击?别拿君君臣臣那套束缚我,我要是肯听话,又何必装那么多年的纨绔?我当年若把护国公府拱手奉上,对当今陛下极尽谄媚之能事,早就成了陛下手中最好用的一柄刀!”
陆九万张了张嘴,再没有发出一个字。
两人悬在鹊桥两端,只待群鹊散去,便相隔银河。
白玉京别开了眼,故作镇定地道:“云青,我知道,你是支持太子的。我,咱俩……”他使劲咽下哽在喉中的气息,强笑道,“我算是明白,为何,白歌的母亲,不是你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九万觉得讽刺极了,隐隐还有种报应落在身上的感受。当初白玉京追她,她内心拒绝的理由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没想到如今这句话却落在了她身上。
曾经虽无山盟海誓,可两人却彼此认定了对方。他们分明晓得两人的交往八成没有未来,却依然抱着万一的侥幸想法,亲亲蜜蜜,恩恩爱爱,总想着有奇迹能改变未来。
如今头上悬着的铡刀毫不讲理地落下,斩断了那根细如蛛丝的红线,令两人近在咫尺,却从此天各一方。心中大石落下,陆九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想法——她讨厌提心吊胆过日子。
女千户模模糊糊地想,原来他俩是因着这事儿掰的,那确实各为其主,没法强求。
白玉京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回应,便抬手抹了把脸,揣上窃天玉,吩咐谢扬收拾东西,径自出了官署。
陆九万往前走了几步,眼睁睁望着他的背影快速消失在了远方,似一支利箭骤然射进心脏,痛不可当。
她真切意识到,最近那些及时可口的饭菜,那些恰到好处的尊重,那些心有灵犀的探讨,都随着他这一走而不见了,再也回不来了。
陆九万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不像以往劳燕分飞时那般愤怒,她此刻感受到的仅是空荡荡的悲凉,是那种身处荒原不知路在何方的茫然。
晚风徐来,吹得她激灵了下,神思慢慢往回收,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她想,她可能真陷进去了。
白玉京放弃了,她得再努力一把。
凭什么要追人的是你,要放手的也是你,姑奶奶看上的人,我还没说分,你凭什么退缩?
陆九万从来都学不乖,她知道撞了南墙绕路走最好,可她就是想拆开墙看看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