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是连生给的,他说是假死药。”花氏跪在地上,怔怔望着地面,再没了之前的矫揉造作,“之前他扶着我的时候,跟我说,只要我假死,大家便都安全了。到时候,他大闹一场,把我带出去后,我就,没事了。”
“他骗你的。”陆九万神情严肃,“这里头主要是断肠草,这个分量已经可以致死了。而且……没有毒药能无声无息杀死人,无论什么死法,都挺痛苦的。你儿子够狠的。”
花氏闭了闭眼睛,再无侥幸心理。
“其实,我对京师是有几分惧怕的,本来没想回来。是我在长兴教的师父一直劝我,要为孩子打算,为自己将来打算。连生,连生自从知道我曾经跟邓大……邓侍郎有段情,便一直埋怨我没用,留不住男人。
“日子久了,我,我便同意了。女人总要有个男人依靠,有个户部侍郎当靠山,连生也能有人提携。
“我是去年才开始试着跟邓侍郎提起长兴教。一开始没敢跟他说是什么教,只说很灵,央着他陪我拜一拜。那段时日,他焦头烂额,挺不耐烦的,陪我拜的时候也不走心。但是,但是拜完没几天,他就变得春风得意,也不再管我信教。”
陆九万打断她:“那,他的事情解决了?”
“大概吧!”花氏不确定地道,“他不太喜欢跟女人谈论公事。”
“那带着邓侍郎一起拜,是长兴教要求的?”
“对。”花氏点点头,“连日子都是他们定下的。”
陆九万明白了,长兴教先给邓侍郎找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让花氏拉着他烧香跪拜,待事情迅速平息后,邓侍郎自然会对长兴教心生好感。
看来长兴教早就渗透进了朝廷里,至少到了能左右户部侍郎的地步。
这时,易总旗敲了敲门,递进来一份名单。
陆九万低头看了眼,户部人事最近确实有变动,空出来的却不是尚书之位,而是户部左侍郎。
户部侍郎有左右之分,明面上是平级,不过大燕以左为尊,所以尚书有缺,除了从其他官署平调外,一般是晋升左侍郎为尚书,右侍郎顺势提为左侍郎。
邓侍郎目前正是低人一等的右侍郎。
而左侍郎之位空出来的原因是,前任左侍郎总督仓场和西苑农事,过劳猝死任上。
所谓仓场,就是官方收纳粮食或其他物资的场所,仓场总督主要管辖京城内外和通州的粮仓。
陆九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得让花氏继续说。
“奴家了解的不多,师父更喜欢跟连生聊,说他有慧根。连生这个名字,也是师父赐下的。”花氏缓了过来,艰难跪坐好,有气无力地道,“邓侍郎今年才频繁跟长兴教联系,一般是他写好信,我去映雪寺上香的时候,把信交给生辉大师;若是对方有什么吩咐,也是我来捎信。”
“信呢?”
“邓侍郎很小心,每次看完都会烧掉。”花氏解释,“他从不让我往外说长兴教的事情,只说信佛。”
陆九万心思一动:“那书信你看过么?跟咱们平常写信有什么区别吗?”
花氏迷茫地望着她:“没有啊,他们文人写信,不都文绉绉的么?”
陆九万将话说得更明白点:“他写信的时候,有没有抱着书查字?”
花氏摇了摇头。
很好,这果然是个外围成员,怪不得陶盛凌说抛就抛。
“孙连生入长兴教多久了?”
“有个五六年了吧?”花氏语气迟疑,“他,从前没遇到名师,考秀才的时候,名次并不高。后来长兴教给他找了位先生,就一下子,开窍了。”
陆九万心说,未必是开窍了,可能是长兴教有内部消息,大致能摸出那届的考官是谁,带着孙连生往对方文风和偏好上靠,考上的几率自然大增。
她屈指一算,勋贵、户部、科举,竟都有长兴教的人,这渗透能力着实恐怖。
这可不像是普通邪教能有的布局,倒像是有朝中人配合指导。
萧太妃脑子再好用,可也只是一个人,长兴教拉拢那么多人,单一个“钱”字,就不好解释。
陆九万沉吟了下,再次提出了问过的问题:“似你这般的女子,长兴教还有多少?”
花氏摇摇头,表示不知。许是哀莫大于心死,撤了那层仙雾遮掩,再看长兴教,便没那么神秘高贵了。她想了想,轻声道:“倒是前年吧,我听生辉跟人说教里跑了个女子,上头让他盯着点。”
“女子?什么来历?”
花氏摇摇头:“生辉看见我过去了,就没再讲。只隐约听说是,瞎眼,还说什么定然有人协助。”
陆九万倏而想起陶盛凌寻找瞎眼美妇的事情,她连忙问:“生辉的原话你还记得么?”
花氏有些为难:“时间太久了,奴家实在是……啊,生辉当时说了那么一句,他说‘秦楼楚馆出来的,年老色衰,还瞎着眼,就算跑出来,又能做什么’,反正语气有点冲,似乎不太高兴。”
秦楼楚馆,瞎眼美妇,再加上孙逸昭……这名女子该不会是秦玉珑吧?
她竟然真没死,还从长兴教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