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仙平此人常年官袍和青布直裰,无论对谁都一副耐心极好的模样,接人待物令人如沐春风,至少在年轻人群体中挺受欢迎。
陆九万记得他滴水不漏的模样,上来先把他的财务情况说了下,微笑着问:“冯大使,您看是不是解释下?”
冯仙平从听到第一条起,脸色就变了,他沉默了下,叹息:“按理说亲亲相隐,可家母这……唉,我也是给蒙在了鼓里!本以为是家里合法买的,谁成想……”
“可是冯大使,就算是合法买卖,您不觉得,这田产价值早超过了您的俸禄吗?”陆九万打断他,“还是说,您有其他收入来源?”
冯仙平额头冒汗,不过他显然有所准备,勉强笑道:“陆千户,是这样的,南方宗族势力比较强大,往往族里出一个读书有成的子弟,亲朋好友都会帮衬这些。这,村规民约一向如此。”
陆九万不吃他这套,趁势丢出了陈大有:“村规民约可没允许您盗卖内库藏品。”
冯仙平陡然僵住,笑容有点绷不住:“这可不能乱说。”
“乱不乱说的,找来陈大有问问不得了。”陆九万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道,“您给陈大有送了瓶毒酒,他这会儿正恨着您呢!”
“毒,什么毒酒?”冯仙平懵然望她,“我没给他送毒酒啊!”
陆九万露出意味深长地表情:“这么说来,您承认认识他了?”
冯仙平再次僵住,微微乱了方寸:“他经常来西安门找马公公,我,自然认得。不过不熟,点头之交而已。”
“是么?”陆九万将青瓷酒瓶拿出来,质问,“既然关系如此浅,您为何还送了毒酒给他?这酒瓶,是您的吧?”
冯仙平瞳孔攸然扩大,在以权谋私和杀人害命之间选择了前者:“我没给他送过酒。真没有。今年的酒已经没了,最后几瓶全被任延熹那小子买走了。”
“可是这酒瓶……”
“陆千户,从我这里送出去的酒,不计其数。”冯仙平意识到有人在栽赃陷害他,反而放松了下来,“想我冯某人向来与人为善,这要么是误会,要么是我挡了别人的道。”
陆九万若有所思。
“陈大有如今怎么样?是个什么症状?”冯仙平奇怪地问,“什么毒那么厉害,能通过肌肤伤人?蛇毒?他皮肤上有伤口?”
陆九万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夸赞:“看来您对药有研究。”
“倒也不是。”冯仙平解释,“广东那边湿热,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都爱放些药材。”
陆九万沉吟了下,和盘托出:“陈大有已死,是喝了毒酒所致。”
“喝?”冯仙平猛地拔高了声音,“这酒怎么能喝?里头一些药材是有毒的!而且,而且它是苦的啊!又苦又涩,这怎么喝?我就是怕人误服,连味都没调,丁点糖和蜂蜜都没放。”
“苦的?”陆九万愣了愣,立即拉门出去,吩咐人去传陈大有的遗孀王氏过来。
她突然有个猜测,这件事很可能是别人用旧瓶装了新酒。
陆九万坐下来,整理了下头绪,问:“你跟陈大有,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为了堵死冯仙平狡辩的路,她又加了句,“冯大使,我们都晓得您向来思虑周全,故此特意将您放在最后问询,再加上王氏如今铁了心要跟凶手死磕,您觉得,瞒得住?更何况单是马顺从你这里借走的四百两,您就解释不清吧?”
爱惜羽毛之人,同样也是容易瞻前顾后之人,冯仙平权衡利弊后,无奈颔首:“是,在马顺退出后,我确实跟陈大有联系上了。陆千户,虽说冯某通过他获利,但却是按宫中规矩来的。”
冯仙平此人做得比马顺聪明,即便追究罪行也不会太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相对于杀人来说,这点罪行反倒无足轻重。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六月中旬。”冯仙平解释,“陈大有此人贪得无厌,心里没数。他不知打哪儿听说了波斯贡物,非要我给他偷出来。这我哪敢啊,全天下就那一块,陛下随时都可能会看,风险实在太大。陈大有缠磨了几次,我实在受不了,就干脆疏远了。”
陆九万点点头,再一次想起了和张大亨的对话:
“他那老乡,一开始似乎不想接他这活儿……人家老乡拒绝了几次,陈大有不甘心,愁得喝了好几顿酒。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他老乡又同意了。”
“确定是他老乡?”
“那咱哪知道!反正东西给他送出来了。都说财帛动人心,没准儿是找了其他路子呢!”
如果马顺早已成了局外人,那么冯仙平应当就是最初拒绝陈大有的“老乡”。
可最后是谁与他合作的呢?
从人缘和胆量上,任延熹最可疑,但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不太像装的。那么四人中唯一有可能的就剩了梁庆北,但这与他目下无尘的性情不符合。两人都有可能,却也都有各自的不可能。
至于动机……
陆九万问:“我听说接触过波斯贡物之人会做噩梦,冯大使可中过招?”
冯仙平沉默了下,苦笑:“这帮兔崽子,连这都交代了。”他叹息一声,颔首,“那夜我梦到被人抢了功劳,仕途无望。”顿了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