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抱着开心入睡,白玉京实在太过兴奋,直到后半夜方沉沉睡去。
梦中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他觉得才眯了会儿,就已听到了附近人家悉悉索索起床洗漱的声音。
天还黑着,星子散落夜幕,凌晨的风凉飕飕的,吹得白玉京脱离了沉眠,他听见陆九万在窗外小声交代:“我去办点事,等他醒了,您让他自个儿回家。”
“行!你自己小心点。”宋联东笑道,“有你替他操心,是他的福气。”
白玉京激灵醒了,一个鲤鱼打滚爬起来,踉踉跄跄扑到门边要求:“你去哪儿?我也去!”
陆九万回过头来看他,白公爷困得站都站不住,整个人吊在门板上,但凡手上稍稍松点劲儿,就得享受脸砸地的待遇。她实在见不得好生生一张俊脸,三天两头受伤,不由轻轻嘶了下,走过去揪住他的后领往屋里带:“乖,去床上睡。”
“我不!”白玉京迷迷糊糊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嚷嚷,“你别想丢下我!”
陆九万无言望着他,觉得公爷这脑子必须得好好瞧瞧了。
最后她也没能甩脱这块人形膏药,只得顶着宋联东意味深长的目光,尴尬地拖上白玉京往外走。
五更三点(约凌晨04:12),晨钟响彻京师,各大要道的禁行栅栏陆续搬开,路上渐渐有了行人。
这个时节,晴天无雨,约莫得卯时二刻(凌晨05:30)日头才出来。眼下外面黑黢黢的,唯有道旁食肆烧起了灶,靠着红通通的火光照亮方寸之地。
白玉京从来没这时候出来过,他好奇地打量着难得一见的街景,小声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醒了?”陆九万瞥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说过鬼市么?”
“那是什么地方?”白玉京一怔,“这名,怎么阴森森的。跟酆都鬼城有关系么?”
“没有。”陆九万耐心解释,“鬼市是种集市,一般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奴仆偷了主人家的东西来卖,比如一些造假高手趁着天黑卖赝品,天一亮集市就散了,找都找不到。”
白玉京若有所思:“所以,如果宫人偷窃通明石是为了钱,那么送到鬼市,远比送到古玩铺子更隐蔽,更好脱手。”
“聪明!”陆九万很欣赏他一点就透,“事已至此,你就祈祷通明石还未出京吧!不然过了鬼市之手,这玩意相当于洗白了来路,再寻到的可能性不大。”
白玉京闻言紧张起来:“那咱们得从哪里开始找?”
陆九万带着他拐向了西安门附近。
白玉京只觉眼前骤然亮了,无数盏昏黄的灯笼如游龙,延伸向暗夜纵深处。每盏灯笼旁都有一个摊位,就地铺了布或羊皮,有的摊位摆了古玩玉器,有的摊位摆了卷轴字画,瞧上去简直比国公府的库存还丰富。
陆九万在街边买了两只面具,与白玉京分着戴了,小声交代:“你一会儿装成过来长见识的富家子弟,多看看各类石头。”
“好……其实不用装,我本来就是。”白玉京有点担忧地摸摸荷包,问,“这边好像是现场交钱,我只带了点碎银子和金珠,平常拿来赏人的,不够吧?”
“确实不够。不过没关系,可以另约日期交易。”陆九万先去跟真爷约好的地方,找乞丐要了消息,边思索线索边提议,“你可以先买点品相奇怪的石头吸引下贩子。”
真爷给的消息不太妙。
七月前后宫里陆续出来过几批库存,多的七八件,少的两三件,一出来就流入了鬼市。这种品相好的东西出手很快,只要价格不是太高,根本不缺人买。到了京师外,只需挂上“贡品”的名头,抬几倍价格都有人抢着买。
最近跟宫里往来密切的贩子名叫张大亨,据说是有个老乡在宫里当差,总能弄到残缺不全的宝贝。乞丐描述,张大亨眉上有道疤,常在鬼市卖珠宝玉器。
“真是残缺不全?”白玉京疑惑。
“看你怎么理解。”陆九万笑道,“我在东西上糊块泥巴,往上报损毁,然后拆了泥巴转手高价卖出去,也没人追究。”
白玉京沉默了下,觉得皇帝也挺可怜的,坐拥四海,却家贼难防。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得可怜皇帝了。
他站在一处摊前,盯着一只冰裂纹的梅瓶挪不动步子。好半晌,他才缓缓转头看陆九万,艰难地道:“这只瓶,是我家的。”
雨过天青色的瓶儿,胎壁极薄,大约靠灯笼近,瓶身隐隐透出光来,纹络千丝万缕,裂而不断。
他抄起梅瓶,翻过来给陆九万看瓶底的钤印。
陆九万“噗嗤”笑了,对白公爷的运气委实不知该如何评价。
白玉京心知正事要紧,可他走了几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转回来问:“这从哪收的?”
贩子打量着白公爷华贵微皱的衣裳,陪笑道:“鬼市的规矩,不打听东西来路。”
白玉京还想再问,陆九万一把薅走了他。
“不是,我家出了内贼!”白玉京小声央求,“你让我问问,我保证不透露身份!”
“正事要紧。”陆九万毫无诚意地安抚他,“等找到波斯贡物,你掀翻了鬼市我也管不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