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正屋后,郑子息半点也不客套,因嫌待客的正堂太过狭小,便撩起衣袍往内寝的临窗大炕上一坐。
明儿敢怒不敢言,姑娘的闺房二少爷怎可这般随意闯入?转念想到这是仰仗着郑府才得出来的闺房,便也只能把话生生咽下。
幸而临窗大炕与苏一箬的卧榻间隔了架不小的屏风,郑子息坐在炕上也瞧不见床榻上的物什。
“二表哥要喝些什么?”苏一箬临炕边两尺距离,轻声细语地问道。
郑子息蹙起了剑眉,私心里觉得她离自己太远了些,可身后两个丫鬟立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喝六安茶。”
苏一箬听后窘迫地答道:“没有六安茶,只有散茶和我自己做的花果茶。”
郑子息听罢则故意摆下了脸子,面带不虞地说道:“我只喝六安茶。”说罢,便斜瞥了一眼苏一箬身后立着的丫鬟,道:“让你的丫鬟去我院里拿。”
明儿不敢推辞,便应了声“是”,疾步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那丫鬟脚程慢,先给我泡杯花果茶来罢。”郑子息支开了明儿,便含笑对月儿如此说道。
月儿应声后便往耳房处走去,边往外走边忍不住腹诽道:明儿都去拿六安茶了,怎得还要花果茶?
内寝里便只剩下了苏一箬与郑子息两人,郑子息朝着案几另一侧的炕上努努嘴,道:“坐下说话,省得你这没良心的又说我欺负你,让你白白站着。”
苏一箬这才战战兢兢地虚坐在另一边炕上,一时间,她与郑子息之间只隔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案几,且狭小的屋内只剩下他二人。
身侧的郑子息的目光紧盯着苏一箬,这般炽热的目光让苏一箬心上浮起了些不适。
她便往后坐了半寸,将案几上的针线筐拿了出来,便要从中找出她前几日刚做好的扇套。
只是翻遍了针线筐却也没找到那扇套,苏一箬急得便下了地,将针线筐放在视线更光亮的地方再寻一遍。
虽则她未曾像送大表哥的那扇套一般精雕细琢,可这扇套也是她熬了两个大夜辛苦做成的,怎得竟突然不见了?
炕上坐着的二表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是知晓自己并未给他做好扇套,他会怎么责罚自己?
苏一箬不敢深想,遍寻了针线筐一番,还是没有找到扇套后,她便急得冷汗涔涔,清瘦的身子略有些颤抖。
郑子息也瞧见了她此刻的失态,心下不由地一紧,想也未想便急切地追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抖成这样?”
他语气又凶又急,落在苏一箬耳朵里,却是二表哥发现了自己并未给他做扇套,已是在怒火中烧地责问自己。
她愈发惶恐,一时便被唬得落下几滴泪来,哽咽着回道:“二表哥,扇套我做了的……但是不见了。”
郑子息瞥见她通红的眼底,心冷不丁似被人攥紧了一般,心口涌起一阵排解不了的憋闷之感,他立时便上前去将苏一箬拉了过来,将怀中的扇套拿了出来,道:“刚才我就看见这扇套了,不过是藏起来逗你玩而已。”
怎么就哭了?
苏一箬那双清灵水汪汪的杏仁眼此刻蓄满了泪水,红肿得似桃儿一般,小巧的鼻尖上染上了一抹红晕,瞧着好不可怜。
郑子息也不知晓自己是怎么了,此刻竟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凶徒,把表妹惹得哭成了这幅样子。
往日里也是,自己不过是想让表妹像对大哥那般和自己说笑打闹,最后总会弄巧成拙,不是让她害怕得不敢出门,便是让她落泪不止。
郑子息只觉得自己胸口闷闷得很不舒服,也觉得苏一箬吸气哽咽的声音刺耳的很,他连扇套也来不及拿,便说道:“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说罢,便扬长而去。
苏一箬止住了哭腔,手里还拿着自己做的扇套,愈发弄不明白二表哥的心思。
他到底为甚么总要捉弄自己?
很有趣吗?
自上一回郑子息落荒而逃后,他便许久未曾在苏一箬跟前出现过。
下月初十是老太太的寿诞,各房各院的人都绞尽脑汁地替老太太搜罗生辰贺礼,连囊中羞涩的苏一箬也不例外。
她是江南人氏,祖母尚在时家境尚可,虽不及达官贵族那般显赫,却也称得上是衣食富足。
一场匪乱让江南多少平民百姓流离失所?连带着苏家也是这般,祖母临终前给远在京城的嫡姐写了封信,托她照顾自己这孤苦无依的孙女。
老太太与这庶妹也有几分香火情,便应下了此事。
于苏一箬来说,郑老太太便如同她的再生父母一般,若不是他力排众议将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孙女留在了郑府,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殒了。
是以她这一回定要送份切合自己心意的寿礼,总要祝老太太福泽康健,长命百岁。
这一日,苏一箬去黄氏的竹音院请安时,郑心柔和郑心幽恰巧也在上房。
郑心柔是大房的嫡女,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二房的两位嫡女。郑心幽则是大房的庶女,与苏一箬一样在黄氏手底下讨生活,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
郑心幽生的端庄大方,不及郑心柔明媚可人,只一双水凌凌的大眼睛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