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沉默了一下。
上一次他留下来,是念着她骤然经历一场火情,身边又没有了向来形影不离的丫鬟,再加上屋子里缺少炭火,多一个人,多多少少也能多一些热乎气儿。
可现在,屋子里是烧得旺旺的炭火,她也不是第一天身边没人跟着,他要是再这么留下来……
难不成从这往后,每天晚上都要毫不顾忌的与她同处一室?
就算他无所谓,也总要考虑她的名声。
“我不能留下。”
烛火照出一个仓惶的背影。
乔苏苏弯了弯眉眼,换了个姿势坐着。
她把手从原本的抱膝换成了托腮,仗着霍玄此时看不到她的样子,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的背影。
冬日里衣服厚,但并不会令他因此显得臃肿。
他还保留着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微妙的平衡,却又明显有别于被虞子由提拔上来的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士族。
而且他虽然拒绝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但看起来却又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儿,
好像无处不透露着一种……
只要多被挽留几次,就能妥协的意思。
所以乔苏苏明知故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霍玄只觉得,他脑子里有一根紧绷的弦,正处在崩断的边缘。
“你是女子。”
他试图从这个方面委婉的提醒她。
“那又怎么了?”
乔苏苏看着他越来越紧绷的身子,忽然找到了一种新的的乐趣。
她回忆了一番宫中妃嫔为了皇帝垂怜而装病的情形,轻轻咳了两声。
果然就看到背对着她的霍玄动了一下,像是要回头来看看。
她又低声轻语,“霍郎君……”
“我的贴身女使被火烧死了,我看到了她的尸体,全都焦了……”
“如果我没有凭她的耳环认出她,她就要一直躺在那张板子上,没有人会管她,更不会让她入土为安……”
“我原本想给她买一副好棺材,可我身无分文,连最后的一点体面也给不了她……我、”
她赶在霍玄转过身的前一刻,低头埋首,带着无助和慌张,“霍郎君,我是真的害怕……”
霍玄所有的准备继续讲道理的话,都在眼前少女的抽泣声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张嘴,又闭嘴,最后叹了一口气。
“她又不是被你放火烧死的,再说了,你们的东西全都被烧光了,她要是真变了鬼,也该知道你为她做的事——”
“难不成她看到这些还要恩将仇报,大半夜的来找你索命?”
乔苏苏不吭声,仍是低着头。
但又仔仔细细听屋内的动静,猜测霍玄下一步的动作。
她听到一阵东西被翻动的声音接连响起,还有桌腿在地上挪动发出的摩擦声,以及一些因为动作而显得有些重的呼吸声。
她忍不住悄悄抬头。
蓦地眼睛睁大。
挨着门边的两张桌子重新被并到了一起,桌上铺好了被褥,霍玄坐在掀开一角的被子上,注意到她抬头的动作,立即扭头看向一边。
“咳……”他不甚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时候不早了,睡吧。”
见到他的反应,乔苏苏的笑容回到唇边,“你不走了?”
“我给你守夜。”
霍玄抿住唇,又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下不为例。”
……
第二晚共处一室,乔苏苏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紧张。
她缩在被子里,有时候也会让视线越过被子,去看另一边的霍玄。
刚开始的时候,霍玄只熄了屋中的灯,自己坐在桌上,仿佛他当真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守夜人。
偶尔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会转过头看过来。
每当这个时候,乔苏苏都会立即闭上眼,假装自己在努力的入睡。
如此反复了几次,困意袭来,乔苏苏慢慢就睡着了。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有时候风吹得猛了,不甚严实的门窗就会被风吹得发出响动,再漏进来一些冷风。
但这一晚的风似乎太大了,不但屋中门窗总是发出响动,甚至还能听到院外也不断有声音传进来。
偶尔还会传件来一些刺耳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挠门——
霍玄猛地睁眼。
他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神色微敛,随即放轻了动作,飞快的下地。
临出门前,他重新拨了两下炭火,又朝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动静,这才轻轻打开门,闪身出去。
在霍玄离开不久,原本睡着的乔苏苏也睁开了眼睛。
她夜里睡得浅,霍玄一动,她就已经醒了。
这深更半夜,霍玄突然起身,是要去干什么?
她也悄声起身,慢慢打开门。
门骤然一开,外面的风就毫不留情的灌了进来。
乔苏苏被吹得下意识眯起眼,视线里看到霍玄的身影消失在了后院。
难道后院有什么要瞒住她的秘密吗?
这样想着,乔苏苏也悄悄跟了上去。
通往后院的门没有关,乔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