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荆是一个编辑。
其实他最早向往的职业并不是编辑,而是时间相对自由的撰稿人,从小他就喜欢在脑海里上演各种各样的小剧场,编故事,即使当了编辑之后,看到自己小时候的脑洞贴合了某个作者的设定,他也会感到一阵雀跃。
所以,他很擅长在已有信息的支撑下,编一个逻辑相对自洽的故事。他也很善于把自己代入到其他人的处境,推断他们会如何行动。
这就是他还活着,那黑白鬼影却重伤逃遁,生死不知的原因。
必须承认,林荆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想是绝对正确的,但与其一直和那东西纠缠下去,还不如赌一把,更何况他对自己一直都很自信,他相信即使是赌,自己的胜算也超过五成。
为什么电视画面里,那个黑白怪影会突兀地在监控之下一闪而逝呢?以它的高速,明明可以不留痕迹地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不被发现。
是它大意了吗?林荆可不觉得。
电视里的画面,那一家三口从无忧无虑,到心有所感,母亲产生隐约的担忧,再到父亲亦有所困惑,在屋子里装了监控器监视家里,然后,那道黑白怪影一闪而过……悬疑的气氛一步步加重,再加上纪录片式的主角视角,林荆下意识地就把自己代入到了那个情景中,开始思考那个怪影到底是什么。
而后,它正式出现,但却不和林荆打照面,而是在他的背后窃窃私语,制造出一种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被找到的感觉,挑逗着林荆原本就极度紧张的神经,让它一点点急躁焦虑起来,而它则一直不发动攻击,藏在视野盲区里,和林荆躲猫猫。
“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吗?”
这是那个东西一直在问的问题。
这个带有挑衅性的问题让林荆有了最初的猜想:它似乎很想让我看到它。
可是为什么最开始,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就出现呢?要么再干脆一点,利用高速直接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是非要一边飞窜,一边挑逗林荆,让他去找它呢?
只有一种可能,直接看到它,并不符合这东西的需求,它要的,就是某个人带着强烈的探索心思,充满了对“看清它模样”的执念,主动“找到”了它,看到了它的正面。
它不仅要被看到,还要你想看到的时候再看到。
而它的杀人手段,大概率也和“看到”这样一个动作有关。
从这里就能看出,这个攻击诡异的怪物智商绝对不低,为了保证林荆有探索真相的勇气,它甚至贴心地并没有关客厅的灯——当然也有可能是它没有这个能力,
而且它并没有像弄死那一家三口时那样,用诡异的气氛和偶然露出的马脚来吸引林荆寻找自己,因为它知道林荆不同于自己原本的猎物,他对诡事的理解和适应能力远超常人,所以绝对不会像那一家三口一样冒失。因此它利用了林荆的自信和经验,用愤怒和屈辱感驱使林荆一点点燃起寻找它的斗志。
它居然还会看人下菜碟!
至此,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就在林荆脑海中拼凑完成了,只剩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弱点在哪。
注意力肯定是一方面,如果一个人,不论它如何挑逗都没有探寻真相的兴趣,那它对那个人一定是毫无办法。
而另一个,林荆猜想:就在“看”这个动作上,它的攻击,对“看”的质量要求应该相当的高,否则那时自己虚化抓向它头发时,它就大可以直接亮相,把一时心急的自己弄死了。
但它没有。因为那时的“看”不符合它的要求。
再联系之前,电视画面显示父亲在屋子各处装上了监控,如果“看”这个动作要求不高,那它大可以在画面里直接现身,而不必要利用监控,来吸引父亲的注意力。
虚化状态下看到不行,监控里看到不行,林荆就是没带眼镜,要不他就把眼镜带上试试了。
他赌这东西的杀人要求是“直视”,没有任何东西阻隔或作为媒介的直视。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隔着血液的直视不仅没有伤害到林荆,反倒让它失去了高速隐遁的优势,被林荆一击得手。
在黑白怪影消失之后,一刻不停的血液滴落声就此消弭,流血的沙发中涌出的鲜红缓缓停止,客厅内的血液也不再上涨,高度恰好可以漫过林荆的鞋跟。
林荆看了看沙发,微微叹了口气,他趟过血泊,走到沙发旁边,一手抓起从茶几上迸溅的,锋利的茶杯碎片,用力划开沙发厚实的皮革表层。
皮革断裂,两具苍白冰冷的人体随着其中的填充物一起,滚落到了血液之中。他们身上衣着完好,甚至没有任何一处明显的外伤,可是从他们圆睁的双眼和扭曲的面容中,林荆看到了浓浓的恐惧和癫狂。
他们死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和打击,林荆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绝对不会想要经受同样的事情。
“多谢。”看着躺在自己脚边血色中的一男一女,林荆轻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用血填满客厅是不是为了帮我,但是……”
“你们的女儿,我会帮你们找到的,一家三口……”
“哐!”
“会团聚的”四字还没来得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