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密码头的苍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顷刻间滂沱大雨。码头上的船运商贾们忙碌地指点着纤夫拴绳而固,市集上的行人纷纷钻进鳞次栉比有如格子一般的商铺避雨,外邦散户急急忙忙地拖着豆腐块似的车摊子到密巷里。近日郐国阴雨绵延,相较往年的多且频繁。虽有风雨泽国之征兆,可亦有洪水猛兽之隐祸。
粮铺的掌柜在悠闲地打着算盘,望着屋外的倾盆之水,太息曰:“哎!这老天怎么如此奇怪?前些天酷热难耐,今儿又足足下了三天的雨?这营生怕是又艰难了……”
叔段经由凌月的灵药调剂后渐渐康复,如今和子懿两人守在筹府内,替筹算子料理府中的人手之事。窗外的雨,豆大一般地拍打着瓦顶,发出锣鼓喧天的吵杂轰响。回想起那一晚的古城码头,叔段内疚不已,始终愤愤不平、心有不甘。凌月送来稀粥和草药,小心地盛放在台桌上,“王爷,先吃点东西,再服上这一剂药。来!”话落,凌月奉粥于段。
“我不饿。”叔段面容消瘦,精神恍惚。原是刺客剑锋有毒,且毒性顽劣,凌月耗费了三天的功夫才把奄奄一息的叔段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王爷,你的这副模样,筹大哥九泉之下,定是不忍看到的。”凌月怜惜着眼前的可怜人,安慰道。
“筹大哥……凌月,本宫问你,既然你连我都可以救活,你为什么不救筹大哥?”叔段红眼含泪,逼问凌月,唇角微微颤抖。见凌月沉默不语,叔段愈发来气,直接把凌月手中的粥打翻在地,“为什么?你回答我!”声音嘶哑,叔段忍不住泪落衣襟,连连忏悔,“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他!”
子懿进屋,见状,蹲下来帮着凌月收拾地上的残羹,复又陪坐叔段于塌前,曰:“王爷,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大家又何尝不是?凌月是尽力去救筹大哥了,可惜筹大哥中毒已深,已是回天乏术。筹大哥以命换命,真心交付,我们切莫要再辜负他了!”话落,子懿从袖中取出信笺,交予叔段,“这是筹大哥留给我们的信,你收着吧,留作念想。”
叔段接过书信,埋头细看,泪流不止,泣不成声。子懿面无表情,心头有泪。凌月眉心紧缩,心有疑惑。因筹算子若是中了一般的世间炼毒,她自然可以解。但奇怪的是,这毒有邪祟之气,她从未见过,且蚀骨嗜血,更像是冥界中物,着实可怕。
待到叔段心头平复,子懿询问:“爷,那晚你私自出府,为何不曾知会大家?”叔段对曰:“本宫房内有飞箭传信,是公孙阏要本宫只身一人到古城码头救大哥,本宫就信以为真了。”叔段愤懑咬牙,“没想到他公孙阏竟然如此祸心,想要在异地除掉本宫,狼子野心啊!枉我平日里这般待他!”
子懿仔细思虑,觉着事有蹊跷,曰:“这不似他的行事风格。何况,王爷当晚面见之人并不是他。臣以为,有人借他的名声,欲对王爷您下手。依照如今的线索,臣推测,幕后之手应该是物丰楼的掌柜何胥!”
倾盆之雨不眠不休,已过一旬,溱水、洧水水系复杂,交汇之处,已洪流泛滥。新密之滨河水滔滔涌入,两岸民居淹没于滔天之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郐国公下令调遣新密水军助民赈灾,也无力回天。郐国大夫缪冕厮声谏言,望郐国公启用新密后备军以抵抗灾情,可这新密后备军乃是郐国公一手打造的御林军队,岂能因为这天灾就浪费了?郐国公无奈摇头,如果鲧禹再生,那是多好啊!
“你们听说了吗?鲧禹出现了!”受灾百姓兴致勃勃,热情颂扬。“神仙下凡啊!神仙下凡啊!”众人俯首膜拜,感激不尽。原是一个神秘人从水中来,只几下施法,便把灾祸之水引至一处息壤蛮荒,瞬时生生造出一个浑沌之湖,暂时缓解洪水继续突进村庄之危。
“小姐,奴家方才听闻一神奇之事!”凌月的贴身婢女紫儿急匆匆从集市而回。“紫儿不急,你且慢慢道来!”凌月正翻看《山海经》一书,欲了解四海八荒、三皇五帝之事。“村民们说鲧禹重生了!神仙下凡救黎民于水火呢!”
“哦?你说的是真的?”凌月好奇,禹帝已仙逝多年,怎可能再生?话说这几天的大雨施布,着实异样。凌月决意向友人讨要个说法。“千真万确!他们说此人法力高强,御水有方,有如鲧禹再生!”紫儿回禀。“紫儿,如果子懿公子来找,你就告诉他,说我这两天回陈国面见父亲。我不在的日子,这营生账簿,交由他代为打理。”紫儿领命。
神秘人徒手解围,郐国公甚是欣喜,即刻传召。该男子衣着奇特,绢缎麻布加身,相貌新奇,有蓝色之瞳,眼神清冽,似是无神。这番装束,更像异邦能士。郐国公好生招待,问:“这位贤士姓甚名谁?”
“在下酹泽,见过国公。”
“好名!酹泽救灾有功,封号大祭司,加黄金万两,以护卫我朝风调雨顺,物阜民丰!”郐国公暗自偷乐,神人相助,郐国傲视天下,指日可待。“酹泽领旨,谢过国公!”话落,对着长孙陆明睥睨一笑。长孙陆明不寒而栗。
退朝,长孙陆明前脚刚踏入长孙府正厅,便瞥见一人在里头。长孙陆明诧异万分,没想到酹泽动作竟如此之快,他来了都没人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