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户部尚书将手往袖子里揣得更深了,发福的身子默默的缩在一起,加上那身臃肿的橄榄绿衣袍,像极了一个刚结不久的大南瓜。
苏庄主的话听不得,容易被陛下灭口!
凤瑾把着青瓷杯,拨着杯沿儿在桌上转动,心里对开口就是上百万两的苏鸣英没了好感。
她有些印象了,当初暂居于苏家,就听苏北说过他的这个长姐。
据说她曾有过一段婚姻,也曾安于家室相夫教子,奈何遇人不淑,心灰意冷之下写下和离书净身出户。
后接手苏家收益平平的万民钱庄,一心事业,几年后,就将钱庄分布开遍大禹各处,万民钱庄一跃成为大禹第三的钱庄。
苏北当初曾屡次隐晦的抱怨,他大姐对他的好只是不停的送奇珍异宝,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就是想要家里人陪陪他而已,而不是那一堆堆冰冷的物件。
凤瑾指尖一停,转着圈儿的青瓷杯摇晃几下后停了下来。
她将目光从瓷杯上,移到了苏鸣英的脸上,朱唇轻启,平静又冷淡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四百万两白银换苏北自由之身?
“朕不曾禁锢过他,他也不是可以交换的货物。
“苏庄主,你这不恰当的要求朕不能答应。”
苏鸣英眸子微沉,按在契书上的手骨节突出,满涂丹蔻的指甲在契书上留下了几丝划痕。
她略显愠怒,沉声反问:
“陛下可是觉得四百万两白银太少?
“陛下,现在不是民妇在求你,实在同你做交易。
“四百万两对一个王朝来讲,确实不多。可是陛下,你不知道吧,如今皇室名下的各大产业已严重缩水,甚至,还欠下我苏家三百万两白银的债务。
“想必国库更加空虚,陛下若不信,可以问问你的户部尚书。”
已经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缩着身子在一旁默着户部账本的李大人忽然被点名,吓得他身子一抖,椅子一翻,连人带椅子一起失重的往后倒去。
一阵凌乱后,他颤巍巍的从被摔坏的椅子间爬起,诚惶诚恐的拱手拜着凤瑾。
“陛陛陛下……”
凤瑾抬起头,将目光放在了李远文的身上。
受了如此近距离的帝王审视,又是如此敏感的问题,李远文的衣摆荡阿荡的,一看就知道是腿在打颤。
“回,回陛下,苏庄主所言不假,抛除抵押的产业,倒闭的店铺,我们还欠苏家三百五十七万四千两白银。
“国库……只能维持朝廷运转的最基本的开支。”
凤瑾蹙眉,沉默的盯着地面。
她没想到情况竟如此的严峻,可苏北为她做了那么多,让她把他当成货物一样交易,她良心难安。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处境已经这么难了,再多困难又何妨?
她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她微微转头,静静的看着壕无人性的苏鸣英,轻嘲的笑了一声。
“朕知道朕的处境,四百万两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但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可以以金钱作为交换。
“朕给了他你们不曾给过的绝对自由,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皇宫。”
苏鸣英杏眸微眯,死死叩着契书,愤怒已经浮现于脸上,她在明显的压制。
“他愿意离开就可以离开?
“陛下,你当民妇是傻子么?
“如果他愿意走,他早就离开了,如果不是我家幼弟是铁了心的要跟你,我苏家又怎会做出如此大的退步?
“陛下,如果你肯主动放他离开,朝廷欠我苏家的债务可以一笔勾销,并且我们会另外支付陛下四百万两白银,陛下既可以选择要物资,也可以要现银。”
凤瑾没再说话,愣愣的看向了窗外。
窗外飞雪飘扬,张灯结彩。
明日便是除夕了,大团圆之日。
“苏庄主如果不急,可以去看看苏北。”她轻叹道。
苏北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长姐为母,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大姐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大姐婚姻还算美满时,总会带着幼小的他与她的孩子,在花园里玩闹。
他摔倒时会细心的擦拭他的脸蛋,问他疼不疼;天变冷时,会给他缝褂子,问他冷不冷,他一个人坐在廊下发呆时,会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可这一切,都在她接手钱庄后变了。
——他最期待的团圆晚宴上,她却同商贾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心里只有如何将钱庄壮大。
这算得上他第二次丧母。
凤瑾的话语让苏鸣英怔了一下,随即沉下眸子,隐晦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帝。
凤瑾无疑给了她一个不需要任何代价,就能将小北带回去的办法,只要,她能劝说动他。
她一定会把握住机会,劝得被鬼迷心窍的小北,脱离苦海。
她垂眸颔首,不卑不亢的应下:
“既然陛下肯给民妇机会见幼弟,民妇就先谢过陛下隆恩了。”
凤瑾能看出苏鸣英打的什么主意,若她真能劝得苏北心甘情愿的离开,她也不会阻拦。
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