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从内殿出来,酉时都过了。
外殿已经点上了灯,照得亮堂堂的。
没有出外勤的玄卫,百无聊赖的缩在自己的角落,耳尖的聆听着内殿的动静。
殿门被轻轻打开,外殿明亮的灯火照见了谢玄痛苦又隐忍的脸庞,更照见了唇角那抹艳丽又旖旎的殷红。
众玄卫只觉心头一震,一种浓烈的到让嘴角止不住上扬的情绪,自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那锐利到能刺破黑夜的目光,在此刻亮起了八卦的光,反射着殿内便燃的灯火,显得幽然而诡异。
“看见没,统领大人的唇角破了。”
“像是被人咬破的!”
角落里有压低的议论声传来。
谢玄眸子一沉,精准的扫向了说话的人,殿内瞬间变得死寂。
他重新转回头,变回那副沉默到悲哀的模样,寂然的地朝殿外走去。
他的陛下还没用晚膳,他要去给他的陛下传膳。
夜色扑面而来,将身后的明亮的灯火拦在了大门处。
他顿了下步子,压制住即将紊乱的心跳,缓慢谨慎的抬起手,做贼心虚般抚上了刚才被议论的,唇角上被人咬破的伤痕。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却又在想起与凤瑾之间宛如天堑的差距后,那一丝雀跃变成了羞怒。
他态度恶劣的骂着自己痴心妄想,死抿着唇,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长寿殿内,花窗轻摇,灌了好多洁白的雪花进来。
凤瑾倚靠于窗户处,出神的望着殿后的鲤鱼池。
这段时间发生的变故太多,比还要精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灵魂与身体时常有分离的感觉,她似乎真的是这里的人,又似乎只是遥远时空里偶然落于此地的看客。
是的,夜深人静时,是最适合伤春悲秋的时候。
凤瑾也学了回俗人,垂着头兀自叹气起来。
现在的她,就是个貌美又忧郁的帝王,这气质应当有李煜的一分感觉吧?
嘴角刚刚扬起的弧度,被突然袭来的冷风吹散了,她心头警钟一响,下意识的抬头,飘落于身前的雪花因轻柔内力的加持,化作了攻势凌厉的暗器。
殷红的衣摆翻飞,来人就势往半空翻转了一圈,便躲开了攻击,稳稳的落到了窗户北侧的花丛里。
“真不愧是玄机子的徒儿,侄女儿,不,师妹功力就是高深,本王差点儿就无力反抗,任由你胡作非为了!”
低沉撩人的轻笑声从微微开合的薄唇里传出,凤瑾不悦的扫了他一眼,目光掠过被雪花斩断的花枝,低下头隐晦的打量着自己的手心。
刚才的变故实属突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自然而然的将内力灌注于落雪之中,在世人眼中柔柔弱弱的白雪,竟能化作威力十足的暗器,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难道这便是春风化雨,以柔克刚的境界?
凤瑾蹙了蹙眉,她分明记得她没法使用内力与武学来着,怎么如今……
难道是记忆恢复了部分的缘故?
我去,这威力也太大了吧!
来人被凤瑾无端忽视,心中大为不悦,踩着沉重的步法,勾着邪肆的冷笑,微眯着惑人的长眸,一点一点朝凤瑾逼近。
凤瑾余光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到别处去。
呵,又是凤归麟这妖孽!
“说罢,摄政王大晚上潜入朕的长极宫,不知有何贵干?
“难道是洗刷干净了,想给朕侍寝?”
凤瑾也不是故意说这些露骨的话来嘲讽于他,可她明白,像凤归麟这种家伙,你就得比他更强势,更目中无人!
缓缓走近的凤归麟眸光一暗,站着凤瑾的面前便不动了。
他们两人,只隔了一道窗户,却好似隔了久远的岁月。
他一直望着凤瑾,脸上看不出或愠怒或嗤嘲的神色。
他不说话,凤瑾也不说话。
二人便这么相视而立,聆听着风雪的悲歌。
“凤瑾,除夕夜快到了。”
就在凤瑾准备转身离去时,卸去冷意与讥讽的、低沉而轻柔的嗓音从凤归麟喉中发出来。
凤瑾将视线投回到他身上,恰巧看见略显高傲的不带一丝赘肉的下颌的阴影下,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除夕夜?除夕夜要到了……”
凤瑾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如今这即将而来的除夕,究竟算她在大禹度过的第一个除夕,还是第许多个除夕?
除夕,讲究团圆,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似乎都没法得到。
见她思绪又飘走了,凤归麟脸上晃过一瞬紧张,伸手便擒住了凤瑾的胳膊,拉过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凤瑾,除夕夜快到了!”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凤瑾因为失神,才被他得逞,现在她的脑袋正抵在他的腋处,被迫仰着头与他对视。
他的表情很奇怪,阴沉、紧张、狠戾、期待……都混杂在了一起,他成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凤瑾眨了下眼,皱着眉怪异的打量着近处的妖孽,心里努力的分辨着他话中的深意。
为何他对除夕夜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