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廊里仍然是老式雪花膏的味道,没有别的气味。
“妈留下的方子?你不都背过了?”楚天阔问。
韩棠换好鞋,站在那里,点了下头,看着他说:“突然想不起来了,怕弄错分量。”
楚天阔没出声,站在那里没动。
韩棠没理他,走回自己房间里,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床头柜——笔记本就在抽屉里,拉开就有,她有点没力气。这会儿,她才感觉到背上也全是汗,衬衫湿哒哒的了……也许并没有出那么多汗,可是她觉得沉重黏腻还有些冷,人动不得。
“棠,”楚天阔出现在卧室门口,看着韩棠。“你吃早饭了吗?”
韩棠停了会儿,回头看他。
似乎对他突然想得起来问她这个问题很诧异,但想了一下,点头。
楚天阔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白衬衫、灰色西装裤,是她早上给他准备好挂在他房间里的……裤缝熨得很漂亮,看起来有点犀利;腰带是新的,金色的扣子闪闪发光……这是谁送楚天阔的礼物,还是奢侈品……她问:“你今天出门晚了?不着急啊?”
楚天阔还没回答,门被敲响了。
他似乎愣了下,才转身往外看了看,去开门了。
韩棠听得出来是个女声。她眉心像被什么点了一下,有点痒,抬手掐了一下,接着便起身,将外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回身拉开衣柜,穿衣镜里一照,全身上下并无不妥,才转身往外走。刚来到门边,就听一个柔婉的女声叫她“韩阿姨”,说“您在家啊”。
韩棠脸上露出微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卡其色风衣、黑丝黑裙、黑色细高跟鞋子,腿纤细而修长,标志性的格纹丝巾应该是风衣同品牌,妆容细致,半点不夸张,显得非常精干,同时,也非常有女人味……香水的味道也不张扬,她们的距离缩短到一米的时候,韩棠才闻到。
楚天阔手下的项目总监之一,隋明亮。
韩棠微笑道:“我今天可以休息半天。”
“带嘟嘟很辛苦吧?是该好好休息。”隋明亮也笑着说。她说话间指了指外面,“方总老乡送了海捕的鱼上来,正好我过来接楚总去工地,给送上来了——这鱼特别新鲜,可好了。”
“谢谢你,瞧跑腿的活儿也让你干,回头我得说说老方。”韩棠开着玩笑,走出去,果然看到门廊里放了一个长方形的泡沫箱。
楚天阔已经穿好外衣,拿了他的手包准备出门了。
韩棠说:“不差这会儿,我泡茶,让小隋喝杯茶再走。”
隋明亮急忙摆手,说:“不了不了,您别客气。我先下去了。楚总不用着急,慢慢来。”她说着跟韩棠道别,转身先走出了大门。高跟鞋“笃笃”响,敲得楼梯像是会发出颤音。
韩棠看看楚天阔慢吞吞地换着鞋,从一边柜子里拿了裁纸刀过来,把泡沫箱上的胶带划开,盖子掀起来,一股新鲜的腥气扑面而来。底下一层冰,没有融化,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鱼,仿佛随时会蹦起来……她把盖子盖上,扶着膝盖站起来,看到楚天阔走到门边了,一脚门外、一脚门里,正看着她。
她说:“留几条咱们吃,剩下的拿过去吧?”
楚天阔点了下头,“我走了。我们中午在华天吃饭。”
“走吧。”韩棠说,“小隋下面等着呢。”
楚天阔看着她,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想了想,没有出声,把门关好,走了。
韩棠把泡沫箱子搬到厨房里,看到桌上放着的碗筷,一阵心烦。她收起碗筷,看到自己早上留的那张字条,抓起来搓成一团,连剩下的包子一起倒进了垃圾桶……然而也并没有因此变得痛快些。
她洗好碗放在一边晾着,看看时间。
不用急着去买菜做饭,只要等风眠放学就行,她突然有了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竟有点奢侈。
煮水,泡茶,回到她的卧室里,把阳台的纱帘推开……她看了看窗外。楼前空阔,能看到她的车子。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隋明亮那辆黄色的小车。楚天阔那个头,坐上去是什么样的?不太协调,可是,好像也没什么……他是能屈能伸的,愿意的时候。当然,今天是公务行为,隋明亮不一定开自己的车。
她喝了口茶。
隋明亮,三十四岁,离异,有一个女儿,非常可爱,跟风眠同岁,但跟她前夫生活,每周见一次面。有一次公司聚餐,她左手边是隋明亮,右手边是老方的妻子单娟。隋明亮跟她聊这么大小的孩子都喜欢些什么……转身被同事叫去说话了,单娟撇嘴说了句“狐狸精”。
她没理单娟这句话。单娟也没有继续说。那是个脾气火爆很有点俗气甚至市侩的女人,老方怕她怕得要死。楚天阔不喜欢她,总嘲笑老方。她跟单娟相处得不错。单娟实在而爽快。
韩棠又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在小桌子上,拿起那本旧得随时可能散掉的小本子来。
纸已经薄而脆,每次她打开,都怕一个不小心把它弄碎了——其实当然没有这么脆弱,只是她感觉必须这么做。
婆婆的字写得极好看。是受过教育的文雅的老人。写食谱工工整整,用料、分量、时间、做法……列得清清楚楚。有些食谱还会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