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疏抬头,见是个魁梧凶悍的汉子,心中有些慌乱,面上却镇定道:“我来给我夫君送饭。”
“夫君?你夫君谁啊?”那汉子又问。
付疏如实回答:“史刻恒。”
汉子表情僵了一瞬,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却仍虎生虎气地说:“你等着,我去叫你夫君。”
没一会儿,史刻恒跟在汉子身后赶来,语气疑惑中又带着责怪:“夫人,你怎么来了?”
付疏装作不知,摆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柔声道:“夫君出门时说回来吃晚饭,我等不见你,心下担忧,便来铺子瞧瞧。”
想到妻子一向对自己深情,史刻恒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语气缓和:“对不起啊夫人,今日店中太忙,一时间忘了回家用饭,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的,夫君安康便好。”付疏温婉一笑,状似好奇地看向壮汉:“这是铺子里招的新铁匠吗?”
史刻恒表情顿了顿才给出肯定的答案:“没错,近日铺中活多,便临时雇了几个伙计,你不常来这里,所以就没跟你说。”
温顺地点点头,付疏表示理解,还心疼地说:“夫君这么辛苦,肯定还没用晚饭吧?我带了些饭食来,你可千万别只顾声音不顾身体,衍儿和铃儿都念着你呢。”
“知道了,你身子弱,早些回去休息吧。”史书衍接过篮子,硬挺的眉眼中带着些温柔:“用不用我派人送你回去?”
“哪有那么娇气,这么近我走回去就好。”
说罢,付疏淡笑着转身离开,心却沉了下来。
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壮汉小声问:“主公,她不会察觉什么吧?”
史刻恒表情陡然深沉,再不复刚才的憨厚温和,眯着眼思索半晌道:“不会的,她没那么聪明。”
“大局为重,主公,要不我还是……”壮汉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史刻恒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别动她。”
他虽然对付疏没有感情,但这么多年来,她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壮汉见他神情坚定,闷闷地应了声:“是。”
两人回到铁铺当中,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宽敞的议事桌,而打铁器具却被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几个铁匠打扮的人围桌而坐,通身气势却丝毫不像小小的铁匠,眼中是隐藏不住的勃勃野心。
回到史家院子,付疏对梦里的事已经信了一半。
且不说鹤阳城又不是只有史家一间铁铺,生意根本不至于多到要雇人来忙活,单说那进巷子就要被询问的情形,也绝不是铁匠该有的派头。
她一路满怀心事,因而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随。
直到回了屋子,付疏猛灌一口凉茶,才稍稍安稳下来,将梦中情形一一捋顺。
康捷十八年夏,康捷皇帝大病,着翼王高瑾尧为摄政王,助太子高旭监国。
皇宫内外谣言四起,称高瑾尧迫害康捷帝在先,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后,以太子为傀儡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显国境内群雄四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扩张地盘掠夺资源,一时间,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百姓都被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众多势力之中,有一支起义军师出有名实力强横,起自鹤阳,首领乃镇国大将军史京嫡子,史刻恒。
传言这位史首领虽为罪臣之后,却并不记恨康捷帝赐死生父之事,仍保有一颗忠君爱国的赤子之心,集结亡父旧部,清君侧正国纲,忠义之情天地可表。
这支队伍纪律严明不断壮大,从鹤阳杀到京城势如破竹,眼看皇位触手可及,却突然主动受降,招安后竟然还尚了公主。
据说起义军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首领史刻恒爱江山却更爱美人,在起义路上遇见了善良美丽的长公主高长舒,一见倾情再见倾心,甘愿为她放下心中仇恨,与杀父仇人康捷帝父婿相称。
再之后的事,付疏无从得知,因为她死了,死在赐婚圣旨颁布下来的那个夜晚,和她的儿女一起。
她痴心十余载,甚至不惜为追随史刻恒气死疼爱她的父亲,最后不仅不配在他的故事里拥有姓名,甚至还不得善终。
付疏原以为一切都不过是场梦而已,现在却告诉她梦里的都有可能是真的,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现实,这叫她如何能不惶恐?
想起那利箭射穿胸膛的疼痛,还有女儿在她怀里失去温度的样子,付疏夜不能寐,恨不得拿刀架着史刻恒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母女三人。
可她知道她不能,如果史刻恒现在已经开始密谋造反,那她更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只怕会让她所有亲近之人都赔了命。
好在今夜史刻恒并没回来,没机会察觉她的异常。
等她熄灯后,一道黑影自院落中飞身而出,连夜间的风都没有惊动。
黑影轻盈地在建筑间穿梭,终于落进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跪在主院门口道:“主子,查到了。”
“史刻恒的夫人姓付,乃鲲鹏学院先生付霖之女,性柔弱温顺,两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史书衍年十一,在鲲鹏学院求学,幼女史书铃年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