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五,余建国召开了余家食肆第一年总结大会,给每位员工发了工资,又包了大红包,请他们吃了一顿想念了很久的大餐。
周小妍喝多了,抓着余建平的衣袖不肯放,恋恋不舍地说:“建平大叔你就不要回去了,过年咱们余家食肆照常营业!我愿意天天来上班,大年初一也来!”说到底,就是舍不得那好吃的酱猪手。
弄得余建平哭笑不得。
“来,咱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希望来年咱们余家食肆更上一层楼!”余建国站起来,率先举起杯子,众人跟着一起大喊:“更上一层楼!”
这些个员工里,大多都是跟周小妍一样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刻却个个内心澎湃,斗志昂扬。
年二十六,余家食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招牌,只留着两盏古式红灯笼长亮着,预示着来年红红火火。
余家两兄弟,收拾好了行李,踏上了回饶乡的路程。
一路上,余建平都很沉默,还隐隐约约有一点不安。
“别担心,老太太不会怪你的。”余建国拍了拍他的腿,让他放轻松。
余建平没说话,只是扯了一个不算特别好看的笑容,眼神却飘向机窗外面的云层上。
近乡情怯。
这大概就是他此刻最好的写照。从饶乡去京城二十多年,他从一个青葱小伙也快到了垂垂老矣的年纪。家乡啊,是存在记忆里,那无法触碰的伤痛……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飞机很快抵达羊城机场。不同于京城的干冻,南方的冬天连空气里都有一股湿意。
早就习惯了北方气候的余建平,一出机场大门,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建国,建平,这里!”余妈妈借了邻居的车,在羊城接他们,同行的还有余家两个孩子。
“爸爸,建平叔。”余简泛着笑意迎上去,接过他们的行李箱。倒是余圆大概刚睡醒,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抱着他姐的大腿,躲在后面不出声。
余建国一把把他拎起来,抱在怀里打了下屁股,小家伙才喊了句:“爸爸。”又扭头叫人,“建平叔叔。”
“阿简,你怎么又瘦了?”余建国看着女儿清瘦的脸颊,手臂上青筋都浮了,很是心疼,“是不是学习太累了?”
他想说,如果太累,就随便考个大学,不用非要读京城大学。但一想到女儿坚持了这么久,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又说道:“看来,我跟你建平叔得好好给你补充营养了。”必须得趁着过年让她多长几斤肉。
余建平看着余简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自己没有孩子,倒是真心对余简和余圆,尤其是余简,要不是建国不答应,他还真想认他当干女儿。
谁不想有个漂漂亮亮的闺女软软糯糯地喊声爸爸呢!
羊城到饶乡还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余简细声细语地跟余建平说着饶乡这些年的变化,从道路的修整到公园的开发,从商业街的兴起到小吃街的没落,一点一点,事无巨细。
余建平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西澳村的变化不大,整个岛上还是淳淳朴朴的民风。这两年渔业发展得不错,很多年轻人都回来承包了海场,或养鱼或育蟹,村子里比以前多了好些人气。
“建国回来啦?听说你在外头开餐馆啦?生意兴隆哈!”开轮渡的老伯在这条海路上开了大半辈子的船,见了余建国开心地打招呼,又瞧着后边跟着的人好是面熟,走近了仔细端详,半响才反应过来,“这……这是建平吧?”
“王叔,我是建平。”在这句没有任何指责和怀疑的话语里,余建平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他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握上王叔的手,用着饶乡本地话说,“您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
“建平啊,忙完了来家里吃饭,咱们好好唠唠!叔家里藏了好茶叶,等你来了泡一壶!”几人到了目的地,王叔还关照余建平,看到他答应后,才重新启动了船只的发动机。
这来来往往,一趟又一趟,王叔一干就是四十年,风雨无阻,全年无休。
余建平是佩服这样的老人的,他们的坚持没有多少利益纠葛,只是单纯为了能让村子和外面接通,守住那一条通向外面的路。
“圆圆,下次看见王爷爷记得要问好,爷爷每天在这里开船,很辛苦的。”一边,余简在教育余圆,这个孩子在村里混熟了之后,就没有长幼辈分,没礼貌的很。
“哦。”余圆瘪瘪嘴,他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他姐的话,在他这里从来都是圣旨般的存在。
余奶奶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了,远远看着一行人走来,最后的那个身影比记忆里矮小了好多,眼眶渐渐红了,
“妈——这么冷,怎么不在屋子里等?”余建国抓着老母亲的手,果不其然,冻得冷冰冰的。
余奶奶满门心思都在后头的余建平身上,哪有功夫理他,草草地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走,试探地喊着:“建平?”
“噗通”一声,在余奶奶的手伸向他之前,余建平膝盖一弯,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干妈——”
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神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