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染见她情绪激动,赶紧上前扶住,“陆前辈。”
江希遥在尘染的唤声下拉回了思绪,他方才的话看似只是合理推测,实则是无端推压了责任给陆前辈。他不能在故事没有说完之前,就随便定论,毕竟有些细节他不知道,这陈年往事,终究,他不是参与者。
陆千凤确实是有些无力支撑,若没有尘染扶住她,她怕是要瘫倒在地了,“多谢。”
“往事沉重,陆前辈还请先听江公子将事情讲完,再下定论吧。”若江公子是为了要追究害他师父中毒身亡的罪魁祸首而讲了这个故事,那他是不会找她来看顾陆前辈的。所以她直觉地认为,江公子后续还有话没有说完。
陆千凤终于明白江希遥为何要让尘染姑娘留下了,“好孩子,你是担心我扛不住,才让尘染姑娘留在这里的吧。”
“是希遥说话鲁莽了,还请前辈原谅。”
她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诚如尘染姑娘所言,故事还没有说完。”江希遥接着说,“师父临终,除了这件贺礼,还留有一句话。只是他老人家说,他是一人一酒一身毒,有些话说与不说皆已无任何意义,让我日后见到陆前辈了,必须先问一问您。您若想听,才准我说;您若不想听,那就要当作没听到过不准说。”
陆千凤无奈抿唇,果然是他的性子,他真是到死,都不愿坦然面对他们之间的这份过往。
当年。
她十五岁及笄,跟着同门师姐离开师门入江湖闯荡。在武林大会上凑热闹的时候,她遇到了他。
之所以会召开武林大会,是关于法源寺密守了百年的一本毒经被盗一事。种种迹象表明,毒经是由长江源头的玛桑氏族所盗,由于毒经上记载了数种已经绝迹的毒药秘法,若是落入尘世,被有心人利用,迫害江湖,那势必会危害苍生,导致大乱。
听闻玛桑氏族的头部首领已经集结了部落勇士在边关蠢蠢欲动,若借着这本毒经,再在江湖上兴妖作怪,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法源寺立世已有百年,主持玄绝大师请了许多举足轻重的武林人士前来帮忙,商议要如何找回毒经,其中便包括他。逍遥剑宗第九代弟子,酒指。
他本是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场合,但他与玄绝大师是忘年故交,受了他正式拜帖相邀,才难得露面与会。
关于逍遥剑宗,江湖传闻甚多,如此一个没有宗地,门下弟子各个武功高强却毫不逞强斗狠,不追求江湖名利的门派,试问没有人会不好奇。于是,憧憬着江湖传奇的少女,打听了许多关于这位逍遥剑客的故事,春心悸动,一见倾心。
只是这儿女情长的故事,并未如酒肆说书的话本子那般,有一个美好的结局。陆千凤当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十五岁的小丫头,而酒指,却已经是年逾三十五岁的江湖旧人了。
他怎么想的,陆千凤不知道。
只是她年少冲动,女追男隔层纱,一个劲儿地缠着,强求着各种巧遇,各种锲而不舍。他走到哪儿,她便去哪儿堵他。以至于当酒指终于有些眉目寻到了玛桑氏族的踪影,想要取回毒经之时,她不恰当地出现了。
那条毒蛇,便是那个时候,咬伤了她。酒指没有对她见死不救,反而替她吸毒疗伤,悉心照料了她七日。
可正当陆千凤以为自己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他却要离开了。
她不顾一切吐露心事,说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机会。但酒指说他生来喜欢漂泊,一人来去自由自在,若她能等,待她知天命之年,他尚未娶,她尚未嫁,他会来寻她,共赴余生。
一个月后,他将毒经带回了法源寺,之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而陆千凤觉得,酒指若对她没有丝毫感情,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这一等,便是十年。
十年间,少女剑客走南闯北游历江湖。世人只知她女中豪杰行侠仗义,却不知她苦苦寻觅酒指的踪迹,不知疲倦。随着年岁见长,她成为了江湖上颇有名号的人物。而酒指,却始终未曾被她找到过。
陆千凤定了定心神,朝着江希遥道,“他临终之言,我定然,是要听的。”
江希遥得到首肯,便一字一句地,将师父的话转述了出来,“酒不知情浓,恨不得命久。愿你有依,顺遂无忧。”
这短短一句话,承载了太多,也许有余生那么多。
岁月过半,前缘往事终了。陆千凤掩面而泣,她的这段情,终究,是存在过的吧。
尘染轻抚着她的后背,有些共情。人活一世,求而不得总是最为教人心伤。她能想象,那十年间,陆前辈心里装着酒指前辈,却寻而不得,得是有多失望,多落寞。
她自己,将来,会不会因为放不下对师父的感情,而远走一方虚度余生呢?她一厢情愿,芳心错付,从此红尘滚滚,孤单而活。这需要太大的勇气,她有点怕她无力承受。
“陆前辈,这遗物,是师父日日捏在手里的,请您收下吧。”江希遥往陆千凤面前又递了递锦盒,“师父很少说起自己的事,除了酒,除了药,便只有此物了。”
陆千凤噙着泪水,颤颤巍巍地接下了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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