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也起了大早,从商二十余载,并没坏了他不畏寒暑,晨起操练的习惯。
简单洗漱后,他来到书房的博古架前,轻轻转动了一个极不显眼的雕花木质装饰,屏风旁的一幅壁画下,便出现了一扇小门。
进入小门,是一间比较昏暗的房间,从摆设上看,依旧是书房。
立式的格子几案上有一个古朴的木盒,这是通往江家暗室的机关消息,轻轻推动,侧墙露出了一条缝,待来人进入,又自动闭合上了。
经过几个转弯和窄狭的通道,江老爷抵达了暗室。
影九恭候,“老爷。”
江道远颔首,“具体说说。”
“消息是玉函精舍姑苏分号的符掌柜给的,人是在黑市上转了三手后才叫的。”影九先将事情简单地陈述了一下,然后继续详说,“此人是潮声揽月阁的一个清扫伙计,日前因手脚不干净被雨疏姑娘剁了一根手指后,赶了出阁。昨夜已经交代,消息确实是送去京里的,柳街酒坊五号。”
江道远自然明白柳街酒坊五号是什么地方,“符渊之不容易啊,入玉函精舍十年有余了吧。”
影九回答,“十一年。”
“你手里这人好控制吗?”
“不是硬骨头,好控制。”
江道远沉思了片刻,“影九,此事你怎么看?”
当年的事,知道真相的只有少数几名影卫,影九便是其中之一,“属下不明白,时过境迁,为何皇帝还那么耿耿于怀。”
“哪里是皇帝耿耿于怀,”江道远双手背于身后,对着影九道,“当年卿安在商行询问玉牌出处,不知道给多少人瞧过,个中自然有年长的资深行家,即便没有亲眼见过「民安黄玉」,单从雕工和色泽水头,也可分辨一二。咱们耳目众多的少师大人,深谙皇帝的心思,得了消息还不使劲地作孽。”
影九提醒,“老爷,已经是太师大人了。”
“哼,当年若非大哥仁慈,我早已将他就地正法,就算赔上林家百年军武名声,又算得了什么,林家老早没人了。我无所畏惧,他却欲壑难填。”江道远甩了一记袖子,脸上写满了厌恶,“都已官至三公之首了,还整天在皇帝身边行小人之事,嚼烂了舌根,也不想想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就不怕他朝两脚一蹬,多少冤魂在黄泉路上等着他么。”
影九拱手,“老爷,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悠着点,您也都一把年纪了。”
江老爷瞪了影九一眼,“我就是年轻的时候太听话,才到了这岁数还要受他的摆弄。你姑且算好了往返脚程,去回复了符渊之,他好歹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熬过了五六次的清扫,总要给点面子。”
“老爷是想静观其变?”
“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他们的目的之前,贸然有所行动反而显得此地无银。都二十几年了,若论耐心,论「耗」之一字,谁还能耗得过江家?”江老爷继续交代,“符渊之要隐在明面下,手就不会伸得过长。我已重新排查江宅上下,咱们暂且观望吧。”
“属下明白了,会妥善处理的。”
江道远准备走了,“老爷烦了,老爷厌倦了,老爷我打算去一趟光拂寺。”
影九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温和,“烦请老爷替属下等传达心意。”
江道远颔首,摆摆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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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江老爷回到自己的院子,天光已经大亮。
萧琴鸢坐在镜台前,正挽着发髻,见江老爷回来,便让夏莲去偏厅准备早膳。她同时打发了左右都出去干活,房里只剩夫妻二人。
“远哥,如何?”
江道远在一旁的榻上坐下,“符渊之。”
萧琴鸢皱了皱眉头,“符掌柜可真叫人感到意外。”
“好端端的,都不爱走正道。”
“如此,远哥昨日决定让江伯复查江宅,是对的。”萧琴鸢附和着,“之后呢,作何打算?”
“陈年旧事,就怕牵扯小辈。”江道远叹气,“我让影九他们都等着,还不清楚京里到底是什么意图,先不妄动。”
萧琴鸢挽好了发髻,配了一只素雅的玉钗,也来到榻旁,“卿安此次一改往日做派要去山海镖局走动,远哥,你怎么看?”
“咱们家也从来没有藏着他,这些年除了在边境重创过西域曼陀罗一次,卿安也着实低调。本来他去寿宴,全当散心了,偏偏这节骨眼上闹了这么一出。”
关于这点,她倒不太在意,“有恒平与小单同去,远哥暂且不用太过在意。比起外患,我更担心卿安他自己。”
“夫人的意思是?”
“许是我多心了,此次卿安回来似乎与以往不同。”萧琴鸢道出了自己的担忧,“昨日我与他诊脉,这孩子气血不稳,真气时而翻滚异常,却很无力。”
江老爷端起了茶壶,给彼此斟茶,“他的脉象向来如此,青阳不也说过,他是心绪起伏,体内真气不畅所致。”
“就是一直如此,我才忧虑。以逍遥剑的心法,融会贯通他师父留给他的内力,何须七年,但他却依然如故。我瞧他就是心念吟游姑娘,死活不让自己好过。咱们江家人除了执拗,真的也都太能熬了。”